“她在外行走,卻不掩蔽容顏。跑來與我們糾纏。曲黎並沒有及時阻止她,其實到處都是護衛,完全可以攔住梁姬。”織成恍然道:“梁姬為何如此,曲黎又為何裝聾作啞?”
“因為她有恃無恐,她前來糾纏,本就是為了逼出我們。”楊阿若默然片刻,答道:“曲黎也是有所顧忌。這一切說明,他們的背後,應該有一個人指使,這人身份不同尋常,連曲黎都不敢太過違逆,所以才會任由梁姬前來。”
“逼出我們作甚?”
織成想不出這位“楊姬”和自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婢女”有什麼利益可挖。
“比如,看看我是誰。又或者說,確定我是誰。”楊阿若的指尖摩娑之下,那玉珠越發光亮可鑒:
“那人希望我是誰呢?”
夜色漸漸濃重起來,終於眼前不可辨物。
數日行車,有時走的是官道,有時走的又是頗為坎坷的偏僻之路,連人跡也罕有遇見。
隻是從日月星辰的方向,看出來是往西邊而去。但與此前相比,一路上所見的景物和地形都有了大的變化。山丘漸漸高峻,時常還能看到對峙峻拔的石崖。冬日萬木凋零,頗有瑟瑟之態。
此時到了晚上,天上沒有什麼星月,四周群山黑竣竣的,仿佛蹲踞著一大群猛獸,隨時便會擇人而齧。前幾日雖然也多在山間行走,不過總是在快傍晚之時,找到些村鎮裏坊來落腳,如現在這樣露宿山野之間還是第一次。
在曲黎的指揮下,眾護衛砍伐了不少的樹幹,將這塊平坦之地四麵圍起,算是個臨時的營地。正如楊阿若所言的那樣,所有女伎都被安排在西南一隅,而且除了水火之急,都在車中不準下來。
營地上點著了十幾堆篝火,冬日枯枝甚多,點起來火焰甚旺。黑沉如幕布的夜色中,十幾團明紅色的火光跳躍不止,倒給這寒冷的冬夜多了些活力和溫暖。
飯菜很快做好,是簡單的豆粥,輔以一些風幹的肉脯。也是由粗使婢女放在托盤之中,送往車中來。
一路行來,包括以董真身份露麵時,織成和楊阿若都是十分精細小心。楊阿若和之前的齊方等人本是遊俠,對江湖上這些門道十分清楚,當然對於飲食也是再三查驗,但均無什麼異狀。
織成捧起豆粥來,正待楊阿若驗完便要送入口中時,卻聽他輕聲道:“粥中有藥!”
“藥?”織成一驚,沒想到一路小心,還以為是自己太神經過敏,不過是習慣使然罷了。沒想到今日這晚,粥中卻出了問題。
她瞬間便想到了關鍵:“從前齊方他們在時,這些人不敢作手腳,如今見隻有你我二人,便再無顧忌了。”
她冷笑一聲,道:“難道是毒藥?有多毒?見血封喉,還是沾唇便死?”
“倒不是什麼毒藥,而是迷藥。”楊阿若將一根細長的銀針自粥中拔出來,在一方絹巾上擦淨,複又放回懷中一隻錦囊之中。
“用藥將我們放倒,然後是令人假扮山匪殺之呢,還是做出失足落崖的假像?總之是個意外,比起用藥直接將我們毒殺,要更顯縝密。”楊阿若遞了一塊肉脯給織成:“這裏麵倒是幹淨的,可以吃兩塊果腹。”
織成不禁勃然而怒:“曲黎這樣大膽?還是史萬石下令幹的?因見我在洛水之中‘失蹤’,便如此對待我的姬人麼?”
“此事對史萬石並無好處。他好不容易尋到梁姬與……”楊阿若又幹咳一聲:“楊姬,況且你當初以崔妙慧冒充時,他也親自見過,隻是不知容貌罷了。但以你董真之名,當然不可能送來的是俗脂庸粉。而且他一直猜測,你所帶來的美人,是世族女郎。這樣一來,相比梁姬就更是珍貴,這是他用來敲開益州大門的金磚,又怎會親自毀掉?”
“那麼是曲黎自作主張?”
“曲黎既然主管這次送美之事,當然是深得史萬石信任。他不會自作主張的。”楊阿若搖搖頭,道:“我們若是想知道真相,不妨就被藥迷暈一次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