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些護衛又不是兵卒,哪裏上得了陣,殺得了敵?”
何晏果然叫起苦來:“難道你沒聽過昔日帝京之中,便有歌謠唱道‘羽林郎,羽林郎,高又高,長又長,莠不莠,莨不莨’?我如今是郎中令,所轄的郎官們,皆是依漢武昔年羽林郎之製,是挑選的京中世家子弟充當,樣貌雖然高大英武,卻隻為了儀仗好看。便是有些武藝高強的,也隻能應付剌客盜匪罷了。如這樣的金戈鐵馬、沙場衝殺,他們哪裏經過?所以百姓們才編出歌謠笑話他們,說是象麥田裏的稗子,雖然也一樣又高又長,卻結不出果,徒然好看罷了。你借了他們去,不過是填給黃賊一些點心罷了,須還抵不得他的胃口!”
崔妙慧本來心中有些不愉,聽到此處,也不禁有些好笑。
楊娥張了張嘴,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董真依舊笑容不變,堅持道:“別說你手下的郎官,便是我自己,也不敢說擅長上陣殺敵。隻是自古對敵之道,除了硬拚,也還有籌謀。你隻管借我便是,我自有妙計。”
見何晏還要再說,便笑吟吟道:“你若不借,倒也罷了。我今日便與阿娥一同趕往酒泉去,一並送死在那裏罷了。”
楊娥聽到這兩句時,心中湧起一陣暖流,想:“他還是對我們兄妹這樣好,從前在流民之中也是如此,慷慨任俠,不顧生死,便是阿兄昔日交好的那些遊俠兒也不過如此。我卻如此心胸狹窄,這些時日竟冷淡了他……”又是喜歡,又是羞愧,且又有些無以言狀的難受。卻聽董真接下去道:“不過我們死後,我夫人崔氏,可是會去鄴城擊闕告狀,說你有負國恩,寬縱逆賊呢!”
何晏幾乎跳了起來,一張玉麵頓時漲得通紅,叫道:“我怎的有負國恩,又幾時寬縱過逆賊?”
“酒泉太守張揖,為朝廷所委派之郡守。黃昂為當地豪強,因一已私利,竟縱部曲攻打酒泉,殺死太守,這不是造反的逆賊又是什麼?楊阿若為平國難,號令天下遊俠,前往平逆,卻被眾逆圍困,你何平叔身為郎中令,明明知曉此事,卻不肯發一兵一卒,這不是寬縱,又是何理?”
董真目光如水,直視何晏,口中卻笑道:“我若當真與阿娥死在了酒泉,阿慧你當何為?”
“夫為妻天,夫郎若有不測,妾又豈有活路?自然誓死叩闕!”崔妙慧站在董真身邊,無限“嬌那”地拉住“他”的衣袖,向何晏笑得意味深長:
“妾相信朝中貴人,總還有那麼一個兩個,會看在夫郎的麵子上善待於我,自然也不會放過平叔你呢。”
楊娥抿著唇,悄悄往旁挪了一步。看著崔妙慧與董真並肩而立的模樣,心中又澀又苦:“他二人皆是身形修長,相貌美豔,站在一起,當真如璧人般。我……我原是配不上……”
“你們……”何晏的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黑,恨不得眼中飛出刀子,把這刁鑽的一對“夫妻”割得體無完膚才好;崔妙慧語中的威脅之意,是彰然若揭:她如今有族難回,有家難投,除了董真給予這個名份外,隻怕就要落到獵豔的貴人手中,做幽閉深院的愛寵禁臠。以崔妙慧的心性,如何肯忍受這樣恥辱?說不定還真會去找曹丕告狀,一泄此忿。何況他原是受了曹丕的囑托,在洛陽看顧董真,董真顧念楊阿若的交情,要奔赴隴西相救,他已盡力苦攔不住,自然曹丕不會怪罪。但若是他連自己的護衛都不肯借給董真,在曹丕那裏簡直無法交待。
思前想後,終於長歎一聲,敗下陣來:
“此番我來洛陽,共帶有兩百二十名侍衛,當中有五十名郎官,其餘的都是我的部曲將士。你們……你們挑一百名去罷。不過,我可不能前往!”
見眾人目光投了過來,趕緊舉手表示決心:“並非我貪生懼死,而是你們實力太弱,若是我也前去,且落入逆賊手中,恐為魏公之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