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確切說來,我其實隻是一介生母不詳、至今化形不能的龍女,孤孤單單地活了上千年,不知怎麼走了潑天的運道,三百年前,在一場龍宮宴席上,忽然受到了仙界太子的青睞,才得以位列上仙,入住九重天宮闕。

也因此,仙界那些仙女紛紛視我為眼中釘,尤其是那些有身份有來頭的,明著暗著動的手腳,實在是數不勝數。直到我領著天軍連打了七場勝仗,這股子衝天的怨氣酸氣才平了下來,至少在表麵上如此。

為此,我那同父異母的兄長、西海龍王太子敖昀曾笑言:“我家阿華是個能幹的。”

而我那未來的夫婿、仙界太子帝昊亦點頭表示讚同,“誠然,本君從不曾看走眼。”

彼時,我還為了這兩句讚許心中欣喜,於是愈發賣力地領軍打仗;現下回想起來,卻覺得自己著實是年幼無知、甚好欺騙,不過是幾句好話、一個虛無的名頭,便死心塌地盡我所能,活生生地做了別人的棋子。

不過,此事也怪不了別人。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果子,既然收了別人的恩惠,最後自然是要還的。

之前,隻不過是我自己沒領悟透徹罷了。

還記得那日,天帝命新一任的司戰上仙領了三千天兵天將,前來捉拿我這要犯,華麗的九重宮闕外,電閃雷鳴,烏壓壓的一片,黑雲翻湧間,向來對我和顏悅色、嗬護有加的帝昊,與前一刻端了甜湯來讓我飲下的模樣截然不同,隻摟了那清雅秀麗、身份高貴的無雙仙女在懷,麵色平靜地向著來人說了“請便”兩字,便再也不曾多看我一眼。

我當時還曾想,若帝昊不出手,以我之力,便是破了這三千兵馬,也未嚐是件難事。可待我發現自己一絲功力都無法動用,這才真正明白過來,他之於我,其實是半分動心也無。之前的那些柔情蜜意,不過是逢場作戲,不然,又怎麼能讓眾仙信以為真,我這枚棋子才是他的心頭至愛?

而自魔界大軍敗退之後,我這擋箭牌自然是沒了什麼用處,反倒成了個擋路石——隻有除去我,帝昊才能立他心愛的無雙女仙為妃,我那兄長敖昀才能如願娶得心儀已久的九尾狐公主為妻。

所以,當帝昊將甜湯送至我手中時,才會笑得那麼溫柔俊雅;而那下在甜湯裏的縛仙丸,自然是分量十足,唯恐被我得了一線生機。

想到此處,我不由失笑。

敖華,正是因為你平日裏隻知與魔軍拚死拚活,所以忽視了這些粗淺的心計,實在是栽得不冤……

此時,頭頂上有雷聲轟鳴。

我抬眼望去,隻見蒼茫雲海中,一片烏黑劫雲悠悠地飄了過來,其間隱有紫色電光流竄,猶如龍蛇飛舞,甚是壯觀。那劫雲到了撼天柱上方,抖了抖,便有碗口粗的火雷,一個接一個直直落下,連喘息的時間都不曾留下。

恍惚間,我的眼前忽然浮現諸多景象,浮光掠影,猶如走馬燈般閃現,最後卻定格在當年初見帝昊時的景象——

身著墨色錦袍的年輕男子,隻是在殿前靜靜一站,便比那用千百顆夜明珠裝飾點綴的水晶宮殿更為耀眼。

我坐在席間,怔怔地望著他一步一步走近,鳳眼含笑,黑眸幽深,嘴角微揚,緩緩伸出手來,語調溫和似水:阿華,你可願跟隨本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