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纓將一隻手一直牢牢背在身後頭,顯然已經證實了容桂枝的話。他與胭脂麵對麵,輕輕動了動嘴:“我沒事,姑娘不必在意。我已經聯係了四阿哥。姑娘可以在這兒等著蘭大人醒,若是不方便,等蘭大人醒過來,我會送蘭大人回府去。至於錦衣衛的事情,姑娘若是覺得不合適,金纓也不勉強。”
“我說,給我看看你的手。”
近日裏來,一次又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胭脂這會兒心緒是一種說不出的平靜。金纓終於不再緊繃著,他緩緩將手垂了下來,目光瞧見胭脂明顯咽了口唾沫。當她抬手將自己長長的袖子撩了起來,瞧見藏在那袖中的手掌五指都被包裹著,但最後麵的兩根從中間被截斷了的時候,她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周遭靜得讓人覺得耳間有嗡鳴,相隔那麼近,他瞧見胭脂本已經擦幹了淚痕的臉上,淚水順著眼角不住地往下淌著。不動聲色,隻靜靜地往下淌著,嘴唇張開了好幾次都沒有說話。
“如果我不抓住那一刀,蘭紹已經沒命了。他說到底因為我才成了這樣子,他還救了容兒一命,我拿這兩根手指來彌補自己的過錯,還害得蘭紹至今昏迷不醒,終究我還是欠他的。”
胭脂眼下已經有些愣怔,金纓掙脫開她的手,覺得那畫麵始終還是有些瘮人,急忙重新藏了起來。
裏頭容桂枝情緒終於平緩了有一些,聽見他這樣的話,跟著走了出來。
“你欠他的?你落得個無家可歸的地步是誰害得?可是你逼迫她找人對蘭紹動手的?你毀了你這張臉的時候,她可有阻攔過?還是說你沒有拚盡全力地去救蘭紹?”
容桂枝像是忽然間改頭換麵了一樣,傷害到金纓似乎已經碰觸到了她的底線。
“他是救過我一命,那與你無關,是我欠他的。而且,我為什麼會險些喪了命,還不是因為他。”
如今這屋中的氣氛說不來是什麼樣的,胭脂低著頭有些木訥,金纓遞給她一條帕子她並沒有接。繼而他掠過自己身邊,扯著容桂枝重新回到了內屋裏去。
雖然金纓盡量地壓低了聲音,可在外麵聽起來還是格外的清晰。
他說:“容兒,你知道嗎,在沒有遇見你以前,我覺得我這一輩就這樣了,就這樣冷冰冰無依無靠,孤獨地過完這一輩子。你不知道我多想給你最好的東西,別說是要了我這張臉,要我兩根指頭。隻要能不叫你跟我受苦,我不覺得有什麼,都是我自己樂意的。”
這樣的語氣裏頭竟然還帶著一絲的笑意,胭脂聽進耳朵裏,胸口猛然壓抑了一陣子。
金纓繼續說著:“我知道你並不在意別的,可我不能不在意,你懂嗎?”
胭脂和金纓相識算上去已經有三年多的光景了。金纓比她大三歲,卻一直都比她看得透更多的東西。這些年來,她隻見金纓冷靜睿智的一麵,卻是頭一回瞧見被暖化了捂熱了的金纓。他從前對自己也輕柔與關懷,不過卻是全然不同的感覺。
隔了好久,終於聽見容桂枝一聲輕輕的哽咽聲。胭脂什麼都沒有說,她緩緩挪著步子朝著門外頭走去。
出了門寒風呼嘯,輕輕撩了邊上的雪沫子吹過來,打在她滾燙的臉上有一些酥麻,她流過眼淚的地方受了冷像是針紮一般地疼。
從頭到尾,王雨香,王齊,王覺,明叔,柳招遠,還有那個代替自己被砍了頭的人,一個一個因為自己喪了性命。如今加上蘭紹和金纓,還有徐飛長,順帶算上她那個八歲就沒了命的爹,似乎跟自己扯上幹係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她從前就算再難也隻是覺得悲傷痛苦瘋狂地席卷而來,可眼下她卻覺得十分的累,想要躺倒在這門前的地麵上。
那駕車的老翁見她身子踉蹌著,忙湊上來問著:“姑娘這是怎麼了?”
她瞧著眼前的那張臉,忽明忽暗,開始變得有些不大清楚。忽然間伸出手去觸摸著,那人卻往邊上一躲,明顯瞧見她眼神有些呆愣。
“發生什麼事了,姑娘的眼睛......”
他老翁試著揮手在胭脂麵前擺著,卻見胭脂眼皮不眨分毫,緊接著身間失力往他身上倒過來。
迷迷糊糊地,她說:“沒事,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