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平城中人開始逃離這裏。太守自是不願斷了這條財路,便以反動之由大肆殺害黎民,斷了他們膽敢逃跑的念想。
在這不見天日的摧殘下,平城百姓忍受了數年煎熬,終於天公為他們帶來了生機。
祿安十九年,平城太守無惡不作,失盡民心,聖主體恤民生,已將其緝捕。
為惡一方失了首腦,自是無從再興風作浪。那群富商逃往他鄉,未再聞音訊。平城也一分為二,一為千寧,二為長青。這些都已是多年以前的往事,漸漸被世人淡忘,也險些被我淡忘……
平城太守之死並非真如聖諭所言,隻是為拾民心,皇家後撿的一個便宜。
太守失盡民心是真。
數十年前的一夜,曾有一名刺客潛入太守府,此人身手了得,避開了重重侍衛的把守,直指太守的臥房。連同夫人以及數位妾室一同斬殺,皆是一劍封喉,絲毫不留餘地,一夜之間,太守滿門斃命,當是大案,隻是司府卻生生壓下了風聲,作為皇室恤民的由頭。
而我會知曉這些內幕,僅僅因為這一切,都曾在我眼中親曆而過。
我生於平城,生於太守府。
在我人生最初的幾年,我是不必識得俗世煙火的太守千金。我不懂父親如何為事為人,更不知他如何中飽私囊,殘害民生。
我隻知那一夜,那一人,將我曾經的一切,信手毀於一旦。
滿眼的血色讓我心中的恐懼升至極點。我縮在垂簾之後,不敢作聲。看著他揮舞長劍,而劍下亡魂,連哀嚎都來不及留下。
那一刻我的無言與久頓,仿佛眼前倒下的,並非我的至親。
終於,他還是發現了我,望向我之時,眼中神色我讀不明,但那雙眉的深鎖,似是在痛苦哀歎著什麼。
他沒有殺我,而是溫柔的對我說:“離開這裏。”
我久佇,凝視他遠去背影,那男子確是絕美,可我尚年幼不知那些,隻回過神後,才悟得那是殺我家親的歹人。
盡管他放了我,勸我離開,可我內心的仇恨戰勝了恐懼。那時我發誓終有一日,要向他尋仇。
再之後,先官兵來到太守府的女人將我帶走,她許諾,會讓我大仇得報,而她正是我如今主上,淩煙閣的這一任閣主。
我承認報仇的心在我這裏存留很久,哪怕在知曉了父親的確是惡人之後,也沒能平複仇恨。反倒是在我素手染血之後,才開始明了,那男子最後望我的眼神。
他殺人並不由衷,而我,成為了與他一樣的人。
於是漸而,我明了複仇毫無意義,而我眼下的生活亦無意義。
隻是既無從改變什麼,倒不如就這麼活著。
猶如行屍走肉。
見到君懷靳的第一眼,我便已識得他身份,然而我隻莞爾笑過。這世間用劍能至此境界的人寥寥,而他的出劍,我曾模仿記憶練過千萬遍,如何也不會認錯。
我自然不曾想到,有一日我再見他會是如此情形。
同他舉酒共飲,策馬共駕,輕舟共泛。
而望時光靜坐,隻留我與他二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