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懷靳說,他四處尋遊,沿途路過許多座池城,而於他印象最深的,是距都城百裏之外的長青鎮。

小鎮得名於鎮北的古樹,千年古樹不老,連同方圓數裏的長藤野草,均是四季常青。鎮上人皆以此為祥兆,外鄉人也聞名而往。據說這常青樹是永生神靈而化,可保生人長壽,故人輪回。這樹下不知寄了多少隻亡魂,而此樹依舊終年長青,許是真的化了亡靈怨氣,助其輪回。

似是玩笑,他眼裏玩味卻顯得認真。

“公子信這些?”我不曾排斥這些民裏俗傳,心中卻也不曾真正相信。但是他這般不似凡塵之人提此,讓我有些詫異。

“為何不信?”他反問於我,謠傳亦定有謠傳之理,清和姑娘可願與在下同遊一番?

“清和家中並無老者,自身也不求長壽,去那兒做何?”

君懷靳望我許久,放低了眸,輕笑一聲:“且當做陪我罷了……在下手中握了幾縷孤魂已久,早已望他們安息。”

我久頓,凝眸無言。他眼中悲涼不易察覺,一恍而逝,卻極是真實。

幾晌過後,我回神,予以淺笑:“好。”

樓中閣下,月上弦色。駿馬之上,男子一襲白衣,挽了三分清歡。君懷靳勒馬揚鞭,向我伸出右手,目光灼灼,風采奕奕。

我抬手搭上,他輕發力,將我縛於懷中,再一回身,便已於他身前,穩坐鞍上。

他環我雙肩,拉住韁繩。月色涼薄,他卻溫柔極盡。

“清和姑娘倒是信得過在下。”他輕笑,在我耳畔低喃。

“公子不似歹人,清和自認還算識的清的。”

“哦?清和與在下相識不過數月,倒是明眼。”

我未再語,隻安然在他懷中靜坐。

暮時,我與他停駐城郊的一間客棧,雖是偏遠荒涼了些,但僻靜是我愛的,風雅是他愛的。

店家為我二人備了相鄰的兩間屋,他是東廂第二間,我是第三間。晚餐是在前堂的酒館用的。這兒人煙稀薄,冬季又冷,店家在爐前烤火,並未多關注我二人。

“清和可曾遠行?”這一路他漸於我熟絡,開始直喚我“清和。”

“不曾。”我誠言,畢竟自入淩煙閣後,的確再未出過都城。

“那可遺憾了,這世間萬海雲爾,實在值得一看。”

我會心而笑:“那公子雲遊之時,不妨帶上清和。”

他未猶豫,點頭應下:“佳人相伴,倒是在下容幸。”

飯後,我們各自回房,屋內有些陰冷,窗外寒風拍著窗桓,風嘯頗有些可怖。

我燃上燭台,牆上映出了影子。

仿佛一女子,妖嬈霓裳,輕薄紅妝,衣袂染血豔紅。背著素琴,提著長劍,穿於人潮。

我望向銅鏡,明明此時的自己,薄裙淡黛,青衣白裳。

那大抵是從前的我吧……素手染血,初心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