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沁人心脾的靜,深深刻刻透徹到人的骨子裏,讓每一個細胞都沉靜下來。
他突然有了作畫的衝動,隻因腦海裏浮現了太多的靈感。
但翻個身,手邊的床位溫熱依舊,卻空了人影。
“小兔?”他睜開眼,不大的房間一目了然,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轉頭一看,窗外暮色沉沉,已經黃昏時分。
他換了衣服走下樓來,正瞧見趙嬸在櫃台旁忙碌著,“趙嬸,請問你看到小兔嗎?”他走上前問。
趙嬸抬起頭來,深深歎了一口氣,語調變得有些憂傷:“小兔這孩子,出去大半天了,一定又在湖邊想媽媽了。”說著,她往某個方向一指:“就是那個湖,出門左拐一直往前走,大概五百米就到了。”
那是一個周圍種滿尻尾的湖泊,暮色在湖麵投下暗色的淺影,偶爾劃湖而過的白色鷺鷥,總是帶起一片又一片的憂傷。沈小兔就站在那憂傷的中央,孤寂的剪影化作一抹疼,掠過慕新硯的心尖。
他輕輕走上前,有力的雙臂將她緊摟懷中,“小兔,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不是說好,讓他陪著她一起看媽媽的?
沈小兔彎了彎唇角,“我看你睡得很熟,所以沒叫你……小新,你看那兩隻鳥兒!”
順著她的目光,湖對麵有兩隻褐色的鳥兒正歡快的追逐在叢林之中,被追的那隻顯然有些調皮,總是佯裝在某根樹枝停下,待另一隻追上來時,又立即拍翅往另一根樹枝追去。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裏看到這麼有趣的景象,”笑過之後,沈小兔又難過的低下了頭,“媽媽一個人在這裏住了那麼久,也沒能看到。”
“不會的,她一定有看到。”
沈小兔搖搖頭,“小新,其實……我媽媽也是個畫家。你見過她的畫嗎?她的名字叫蘇離。”
蘇離!
慕新硯驚訝得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你說蘇離?二十多年前享譽畫壇的天才女畫家蘇離?”
他從初學畫起就聽說過這個名字,她最擅長風景油畫,雖然年紀不大,卻已有了自己的風格,創立了蘇派畫法!
在談論起她時,很多畫壇前輩都扼腕不已,說她如果不是驟然早逝,隨著閱曆愈深,定能取得令世人矚目的成就。
他萬萬沒有想到,多日來跟他朝夕相處、心靈相通的小兔,竟然就是蘇離的後人!
聞言,沈小兔的唇邊卻泛起苦笑:“媽媽是個天才,但終究還是過不了情字一關,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小兔……”慕新硯不知該說些什麼。
沈小兔轉過身來,依舊麵對著這片平靜的湖水,“媽媽在此獨居的時候,每天都會來這裏畫畫,但是,她的畫裏,卻沒有飛鳥相逐的場景。”
所以,她才說媽媽沒能見到剛才那有趣的一幕。
“小兔,你對畫的了解,都是來自你媽媽?”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媽媽去世的那年,我才六歲。一個六歲的孩子能學到什麼?每當我想念媽媽的時候,我就會去看她的畫,看得多了,也就懂了一些。”
所以,她能看懂《烏鴉群飛的麥田》,能看懂淩軒畫中的才華,也能走進慕新硯的內心。
有些事情,原來冥冥中早有注定。
“兔寶?”突地,不遠處傳來一個猶豫的男聲。
感覺到懷中人兒一愣,慕新硯立即循聲看去,隻見一個中年男人從一片樹林裏走了出來,目光驚喜又匆急的往這邊望:“兔寶,是你嗎?兔寶?”
說著,他快步朝這邊趕來。
沈小兔卻並沒有回答,她連頭也沒回,便抓過慕新硯的手,口中低叫道:“快走,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