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線香花火(七)(2 / 2)

但是,當車子從那如同怪物的肚子的隧道裏行駛出來的時候,一切如常。時間沒有變慢亦沒有變快,未來他們還沒有抵達,過去依然是回不去。永遠。

蔣坤緹的臉上掛了一絲嘲諷自己的微笑。

“怎麼了,忽然就笑出來了,心情好些了對嗎?”馮悉對她的理解永遠是誤解,而她永遠也不想解釋。

“算是吧,”蔣坤緹聽到自己的聲音的時候,還是在心裏嚇了一跳,竟然是那種說謊說得如火純情又大言不慚的語氣,她聽見自己用柔和的語氣說道:“對了馮悉,一會兒快到我家的時候在我家對麵的街口靠邊停車就好,有一家我常去的甜品店在那附近。家裏的應該是快吃完了,得買一些備著。”

馮悉原本想說,就要回台北了還買那麼多甜品放到澀穀那邊的公寓幹嘛呢?但是當他開口後,那話就變成了:“好吧,不過你也少吃點那些沒營養的。多吃一些主食,瞧你瘦的。”對於“回台北”隻字未提,或許他在隱隱膽怯,他怕被自己追問,蔣坤緹就會忽然說她不想回去了。

——別再對我好了,別用那種溫柔又帶有調侃的語氣對我講話。像我這種......像我這種心裏隻想著自己的女人根本不配你這樣對待我的。

但是,蔣坤緹說不出口,一個字都說不出。

她盯著馮悉搖下來車窗對她講話,眼裏充滿著眷戀,連馮悉自己都沒察覺。

這回蔣坤緹一直望著馮悉的車子走遠,她才回過神來走進那家甜品店。一位女工讀生臉上掛著洋溢熱情的虛假微笑,她回給女招待同樣虛假的笑容。那個叫做小澤熏的女孩子今天並不在。

挑了兩盒草莓大福,蔣坤緹走向前台付了款。

“那個小澤,今天沒有班嗎?”

那女人像是極其討厭聽到這個名字似得,但是對客人又不能露出不禮貌的表情,就有隻好假裝微笑,女人說:“今天原本就是她的班,我隻是替她兩個小時,今天早上啊,小澤她急匆匆的給我來個電話讓我替她上兩個小時的早班。說來也是奇怪......”那女人回憶起小澤的語氣,就又厭惡的皺起眉來,隨即又舒緩開來。

“原來如此啊。”蔣坤緹結果女人找回的零錢,她數清楚後放置在錢包內。

“是啊。對了,這是給您的聖誕節紀念禮品,昨天小澤特意為您留得,她還說什麼至少要給常來熟客留些節日禮品,如果您今天沒來的話,這禮品我可能就得自行處理,不然會被那家夥連累被店長罵的。”那女人說得沒錯,昨天下午的時候小澤特地趁著店長不在私自留下了兩個聖誕老人的不倒翁放到櫃台底下的隱秘位置,用平時喝水的深色水杯擋住後就完全看不見裏麵。

“這樣啊,”蔣坤緹笑著說道:“很感謝你跟小澤的這份心意,那我就先收下了。”而蔣坤緹此時完全想不到,那另一個聖誕不倒翁是小澤留給誰的。當然,她想不到的事情實在太多。

在蔣坤緹的公寓附近有一條窄巷,像這種窄巷東京幾乎到處都是,原本是沒什麼特別之處的,但是今天當她提著甜品經過那窄巷的時候,聽到了幾聲不該出現在街頭的嬌媚女人聲音。而那聲音很耳熟,直覺告訴蔣坤緹那聲音應該是什麼,她臉上先是一紅,但仍然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輕輕地一步一步的靠近窄巷的深處。

“.....啊——”女人歎息的聲音,不隻是太過享受還是痛苦,“死鬼,你還有完沒完啊......”女人此時整個人都掛在一個中年男人身上,那個中年男人從穿著來看應該是個工薪階層的上班族,身上那件土黃色廉價的有些過分的西裝應該是穿了很多年的樣子,女人性感又骨感的腿分別掛在男人的腰兩側,身下的男人不耐煩地說了句:“......還、還沒,就、就快了。”窩囊的語氣令人作嘔。

那女人畫著妖豔的精致妝容,原本纖細狹長的內雙眼睛由於濃妝的原因,使得她看起來像是個精靈。而這精靈似乎也是廉價的那一種類,給錢就可以與她行魚水之歡。蔣坤緹的心髒像是被什麼狠狠勒住,痛到連輕輕呼吸都不行。她想起那女孩在光怪陸離裏的美妙歌喉,想起她為了保護嗓子隻喝牛奶從不飲酒,她還曾稱讚那首“長別離”的詞寫得很好,還曾說自己想出唱片當發片歌手.....難道這些,全部是騙人的嗎?.

騙子!原來,這世間的人類都是騙子,包括蔣坤緹自己在內都是。

那個看起來如同精靈的女孩就是——擁有空靈聲音的歌姬:小澤熏。

這世上有比線香花火那種煙火還要脆弱的東西,不是愛情也不是友情,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在黑夜之中閃爍著金黃色光芒的花朵。很美好,讓人十分動心。同時,在你措手不及的時候,你就已經無可挽回的失去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