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線香花火(七)(1 / 2)

恒一從那無邊黑夜裏又潛回到宮川家,他輕盈的翻過圍牆,來到宅邸住處。恒一自己並不知道,二樓落地窗的窗簾被掀開一角,他的身影最終落在堂本的褐色的瞳仁裏。

第二天一早從海邊醒來的四個人,就像昨晚說好的那樣由馮悉與蔣坤緹收拾整理在海邊的遺留物品以及垃圾,原本蔣坤緹還以為宮川旬跟柳辛至少還會幫忙,但沒想到那兩人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都選擇不幫忙。

接著,那個穿著運動裝的男人驅車趕來了海邊,蔣坤緹看著那個木訥表情的男人從車裏下來,似乎是非常尊敬宮川旬的樣子。

跟著柳辛見狀就說可不可以載她一程,回身對蔣坤緹與馮悉吐了吐舌頭。

“忘恩負義的家夥。”蔣坤緹看著車子開遠後,隨即說道。

馮悉在心裏表示讚同,但沒有講什麼。因為,馮悉與蔣坤緹心裏十分清楚柳辛是在為他們兩個留下獨處的時間,熱心腸的柳辛總是這樣製造尷尬。

蔣坤緹在收起帳篷後欠身對著那一片汪洋打著哈欠。

此時淺藍色天空下的海是深藍,冬天的海啊,這麼想著的時候她打個冷顫。

“發什麼呆?快放到車的後背箱裏。”馮悉催促道,他的臉色很難看,似乎是一夜未眠。就在蔣坤緹想要開口詢問馮悉的時候,她突然打了兩個噴嚏。

“感冒了嗎?回家的時候記得吃些感冒藥,再好好睡一覺。現在,過來我這裏。”蔣坤緹盯著馮悉凹陷下去的眼睛,躊躇了一下走到馮悉身前。近距離的與他對望,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馮悉的眼裏就隻有她一個人。

馮悉把自己單薄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對她說:“愣著幹嘛,快上車。”她突然感到鼻尖酸酸的,但是她不想再哭,就強忍了回去。

宮川旬用譏諷的而得意的聲音對蔣坤緹說,她才是最讓馮悉心寒的人,因為她是個心裏隻有自己的自私鬼。為什麼宮川旬這個人要出現,這個人就是老天爺派來折磨她的嗎?提醒著她,是她在對馮悉進行精神折磨,不管有意無意或者有心無心。宮川旬那一席話令她終於明白:她蔣坤緹本身的存在對於馮悉來講,就是痛苦的根源。

馮悉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駛坐上一直保持著安靜的蔣坤緹。

“一直不講話這不像你啊,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馮悉想要騰出一直手去探一下她的額頭,隻聽她說一句,沒事。之後馮悉探出的手就又收回。

“沒事怎麼會這麼安靜,你在想什麼?”馮悉的語氣輕鬆,似乎隻是想要閑聊打發時間。但此時深深陷進愧疚裏的她根本無法好好的對馮悉說什麼。

比如她此時就想問馮悉,馮悉,你過得好嗎?但是她問不出口,因為答案顯然是不好,所以幹嘛還要虛偽的走那些過場。

她還想說,馮悉,對不起。還是無法說出口,道歉除了能夠表明你有所悔意的態度以外,根本改變不了任何現狀。至少,這句“對不起”無法讓馮悉開心起來。

馮悉見蔣坤緹沒有立刻回答,他看到她微微皺著眉思索的樣子,他就聯想到昨晚蔣坤緹同宮川旬單獨呆在一起的那一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者宮川旬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才能令她哭成那樣的淚人。

“昨晚,我跟柳辛去便利店的那段時間,你跟宮川那家夥都聊了什麼啊,我並不是懷疑宮川,”馮悉停頓了一下,此時正好是十字路口的紅燈,他停下來,“我想,你會哭成那樣一定有原因的,對嗎?”

蔣坤緹點點頭,說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因為你啊......”她無奈隻得重複著那句蹩腳的謊言,她知道馮悉根本從沒相信過。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馮悉昨晚才一夜難眠呢。

“坤緹,別騙我。有些事情你可以選擇不告訴我、瞞著我,這都可以我沒關係。但是......你絕對不能、也完全沒必要用欺騙的方式。懂了嗎?”蔣坤緹突然在馮悉的眼裏尋到了一絲悲切與隱忍,這兩種東西相溶之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二為一之後變成深深的苦痛,而這情緒的源頭來自於她。

——可我已經欺騙你很久很久,久到已經成為了某種壞習慣。也就是說,我傷害你,不是因為我想,而是因為我習慣,習慣到有些心安理得。知道嗎馮悉,你該罵我,用這世上最髒的話語。這樣我的心才會好過那麼一點點,隻有這樣我才能從愧疚的泥沼裏掙脫出來。然後,擺脫掉你的溫柔。

——馮悉,我的意思是,我想要甩開你,因為那種愧疚讓我難堪。

蔣坤緹還是點頭。她就是馮悉痛苦的根源所在,宮川旬溫和而冷漠的聲音鞭撻著她的的心房。她不想讓馮悉看到自己難過的臉,於是移開視線。此時綠燈,車輛又重新開始行駛。

蔣坤緹聽到車後麵有人按喇叭,有個長著一張滑稽演員臉的中年男人探出頭來用日語罵道:“混蛋!在想什麼啊,別光顧談戀愛注意信號燈!最近的年輕人真是......”在那一聲罵聲還未結束前,馮悉就開車將那中年男人甩在後頭。

離開沿海公路之後要穿過一處很長的隧道,那條隧道幾乎令蔣坤緹錯覺以為,隻要他們可以順利的從這個隧道的體內穿過,他們就能去到遙遠的未來或者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為此,蔣坤緹還十分幼稚的在心裏數著秒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