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寂寞暑聲(七)(2 / 2)

男人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恒一,並發出痛苦的尖叫聲。

殺了他!

因為這是唯一的機會,殺了他!

恒一選擇屈服聽從那聲音,他似乎有著無窮的力氣,剛剛不得動彈的恐懼消失了,他不斷的刺向男人,他甚至想象自己是個屠夫,即便是在男人已經斷氣以後仍然沒有停止手裏的動作。

血的氣味給了他某種亢奮,壓抑多年的仇恨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全然爆發出來......

外麵風和日麗的天氣,小庭院裏微風徐徐,整個世界如此美好而妖嬈,隻是這些都與恒一完全無關。這一天,深澤的宅邸裏有兩具屍體。血的味道逐漸彌散開來,十分令人厭惡。不知道過了多久,恒一的手握不住刀柄而鬆懈,刀柄落在地上時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響,腦子充斥著某種運轉的機器的聲音......

好吵......

他捂住雙耳,不斷流出眼淚,他咧開的嘴角不斷吞咽著淚水,又鹹又苦。從那時起,恒一內心的屈辱感有了氣味,血的氣味。

在天光散盡裏的恒一的慟哭,誰也沒看見,這世上誰也不知曉,誰也救不了他。

——那你告訴我,所謂“深淵”指的是什麼。

——一直看著負麵就會被‘那東西’盯上,一步步邁向深淵。

突然之間,恒一很想問蔣坤緹,如果他已經在深淵裏了,那她能不能向深淵裏伸伸手,救救他。

世界的一切都很靜,靜的可怕,除了恒一悲痛的哭聲,他躺在地上哭得難以自抑。

無論是人類社會還是這個世界,全都是在不斷地重蹈覆轍中變得傷痕累累以後,才絞盡腦汁另辟蹊徑存活下去的吧。那一天,蔣坤緹仿佛在“另一個世界”裏愉悅的過著她的高中生活,她並不知道恒一的身上染了多少血,亦不知道那血到底有多腥臭、粘稠、罪惡。

如果說人一生中必須得做幾件蠢事的話,那麼對於恒一來說這輩子做過的最蠢的事情就是殺人。

蔣坤緹是恒一有生以來喜歡的第一個人。“喜歡”這個詞的中文發音語調讀起來十分明朗,但在日語裏是一種十分纏綿又曖昧的語氣。幾乎每個人都認為愛要比喜歡更加深沉可貴,就這一點而言恒一也讚同,但是他還是覺得喜歡比愛來的純碎跟陌生,陌生是指喜歡可以互不打擾對方的生活、不用牽扯,淺淺淡淡又有些感傷的情緒就是“喜歡”。但戀愛本身又是一種令兩個毫不相幹的人牽扯在一起的東西,一種矛盾體。

小緹,我喜歡你。每個字都輕輕淺淺卻又實心實意。但下筆寫下這句告白的他,絕不會想到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自己毀掉。後來,恒一的那幅素描被蔣坤緹珍藏起來積了很多灰塵。他們不知道這樣一別就是多年未能再見,而後再次相遇的兩個人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人類不應被命運左右而隨波逐流,而是要靠自己去改變,隻是無論蔣坤緹還是恒一都沒有做到罷了。

那時,身在台北家中的蔣坤緹對此絲毫不知,她隻是撥通了電話。

第一遍無人接聽。

第二遍無人接聽。

她按下重播鍵,她想如果第三遍再沒有人接聽,她今天就不再打了。

“喂......”恒一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

蔣坤緹看著鏡子對自己微笑了一下,她本想埋怨恒一怎麼這麼慢接電話,但是她還是說了句:“恒一,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念你。”

恒一的聲音又低又悶,似乎十分疲倦。

“恒一,你是不是生病了啊?聲音像是感冒了一樣。”

“我......有一點,不過不太嚴重。”

“喔......恒一啊,你,夢到我了嗎?”

“......嗯夢到了。”

“夢裏我好不好看?”

“......”

“你說啊,在你的夢裏我的樣子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坤緹,我......真想再見你一麵。”恒一說道此處聲音有了些笑意。

“我也想見你啊,等我放冬假就去看你,不管我爸爸同不同意,反正啊我就是要去!恒一,我有好多好多話要跟你說,但是聽到你的聲音以後我又突然忘了我要說的是什麼了,隻是記得我想你......恒一,我好想你。”

“......”

“恒一,明天我再打給你好不好?”

恒一握著電話聽筒的手,由於過於用力而發白,然後,他在一室的血腥氣味裏輕輕閉上眼睛,說道:“......好啊。”他幾乎把牙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