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如凡閉了眼,怎麼能不記得,這尹氏私藏的寶貝就是自己送給這位來自京城的美人的……他那時,一身錦服,溫柔閑適,實在像極了這鳥……卻原來他那時便下了心是要……
“自然記得……”尹如凡覺得自己從很深很深的迷戀中醒過來,笑起來說。
“真可惜,這可是你的禮物。”宮秋也笑起來,依舊溫柔閑適。
兩個人就這麼對望著,什麼都不說,也許是什麼都說不出來。良久,尹如凡突然問:“宮秋……你聽到什麼聲音麼?”
宮秋的笑容漸漸僵在臉上,突一聲站起來,還沒等他抓兵器,便看見一個士兵跑了進來:“報將軍,東南方向突然有敵軍來襲!敵軍大約三萬,我軍提防不及,已有傷亡。” 宮秋衝出營帳的時候才真懂了什麼叫做世事無常,營帳東南角已經火光衝天,草原上漢子粗廣的咆哮聲、被斬殺士兵的慘叫聲,剛剛踐踏過別人的大雍士兵在幾個時辰之後竟成了被踐踏的對象,這世事確是無常的有趣……
隻是宮秋再沒有什麼欣賞這世事無常的樂趣,這裏不過兩萬五千軍士,就目測也看得出對方已經在東南角得手,最少有三千傷亡,如今敵方雖是偷襲,但是正麵進攻過來,再多謀略戰術也派不上用場了,他隻來得及讓親隨取了令牌立刻傳令全軍迎戰,便上了戰馬暴喝一聲迎戰了。看著主帥的白馬從營帳之中衝出,那些被突襲驚住的士兵,僅僅憑著本能也翻身上馬,一路衝殺,可笑,剛剛還浸淫在勝利之中的軍隊,在瞬間便換了命運,隻能憑本能迎接草原上的莽漢們撕心裂肺的仇恨……
帶著血腥的火光中,宮秋迎上敵軍的利刀,廝殺,這是第一次宮秋離死亡這麼進,那些迎麵而來的刀劍,那些被仇恨熏得通紅的眼睛,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人是不是大雍最貌美的貴族,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人是否有錯綜複雜的背景,根本不在乎這個人是否謀略深沉、機略無雙……他們要的隻是殺戮,是這些外族人的鮮血……
戰爭在繼續,戰場後方的雍軍很快反應過來加入戰鬥,但是對方已經事先得手,士氣高漲,更加之被族人的慘遭屠戮激起了心底最深的仇恨,如今早已是瘋了一般,任憑大雍軍隊如何反抗,也不過隻是拖延死亡的時間罷了……
宮秋的鋼盔鐵甲上早不知積了多少人的血,他雖然養在權貴之家,但是自小便在沁親王府師從名師習武,入江南後更是機緣巧合習得無上心法,內功了得,但是戰場之上,在敵人的輪番攻擊之下,在閃耀的武功也失去了意義,人被拖著疲憊,宮秋本能的招架這來往的兵器,心裏麵麻木到清明起來——容德果然是一頭獅子,還以為自己抓住了所有的主動,大費周折讓糧草被奪,費了那麼多條人命把花粉送到敵人的營地,和容德聯軍突襲。他篤定容德不會陷害自己,便是因為這戰事已經被自己攪和得無法再轉圜的地步,容德若不傾力和自己合作而拖延下去,那麼就是最後掃定了敵寇也是一條死罪。何況,容德怎麼敢,若是自己死了,不說三皇子怎樣,那人定是不會放過他……
如今……若不是手腳俱不得空,宮秋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容德的確丟不起這場仗,但是他完全可以把這些敵軍全數丟給他,再來個黃雀在後。至於那人……宮秋看了眼手中的鮮血……如今沾了血的宮秋還是他的宮秋麼……
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他的老師很久以前就和他說過,人生在世,萬事都是被注定好的,人若是順應天意,無論悲喜總是輕鬆些,左右也不過一世,若是心有不甘,憑一己之力妄圖謀天定之道,則必然適得其反,終身不得解脫……
宮秋直直看著前麵劈過來的一把刀,本能的往地上一閃,頭部撞地的一刻,突然很想笑,因為他的老師說了這番話之後便真應了自己的詛咒,終生不得解脫,而自己呢,竟是要提前解脫麼,老師我比你幸,還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