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都察院著手辦理“芝徑雲堤”的後續事宜，宮女太監都被發配至各個角落，場麵一片狼藉。因有五王爺淳泓在場，執事的侍衛並沒有特別粗暴，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如初虛弱到極致，雙眼緊閉，如果不仔細瞧，隻當她是死了的。淳禾帶著大夫來的時候，素馨輕輕地搖著如初的手臂：“小主，小主您醒醒，大夫來了。”“讓他走。”如初連眼皮子都不睜開一下，她滿腔都是對皇帝的恨意，“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再跟他有什麼瓜葛。”素馨被她的惱恨驚到了，輕輕囁嚅道：“小主，是九王爺。”淳禾看著如初這般氣若遊絲的模樣，心都被揪起來了，他走近一步：“你這樣子怎麼讓人放心，讓大夫看看吧。”聽著淳禾的聲音，如初睜開眼睛，目光盈盈。淳禾想說什麼，在她的注視下都忘了要說什麼。如初伸出細瘦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若不是那一晚的不清不白，自己又何須將腹中骨肉扼殺之？眼淚從她的眸中落下來，靜謐無聲。淳禾見了，隻覺得整顆心都被絞起來。他哽了哽喉嚨：“竇大夫，抓緊時間。”原來穿著侍衛衣服的人叫竇同，他是淳禾當年在外麵無意結實的一位大夫，兩人投緣，成了拜把子兄弟。他祖上是犯了罪的太醫，到了他這代為了保家平安，其父不準他進宮當太醫，便成了民間的杏林名醫。竇同三十而立的年紀看起來跟淳禾差不多的年紀，他看到如初的時候總算明白為什麼九王爺迫不及待冒著大逆不道的罪名來救她了。長相上勝過很多女子已經不在話下，更重要是那份氣場，九王爺那點蒜皮子在這裏根本使不上力啊。他上前診脈，淳禾在一邊急：“如何？”竇同診脈後又說了句：“小主冒犯了。”便將手覆在如初的小腹上。素馨還沒開口淳禾先急了：“你幹什麼？太醫都沒你這麼過分的。”竇同冷冷一笑：“你半夜三更叫我來不就是讓我救人麼？把我跟那些太醫比你也不怕糟蹋我的名聲？”淳禾訕訕然：“抓緊時間。”竇同問如初：“小主，你雖然小產但是肚子裏的血瘀還沒有清出來，在下要先幫你清理，待會按的時候會很痛，為了避人耳目請小主咬緊牙關不要發出聲音。”又對素馨說，“有毛巾嗎？待會實在痛地喊出聲就把毛巾塞她嘴巴裏。”說著雙手交疊使勁按著如初的小腹。驟然的劇痛襲擊如初本身麻木的身子，她覺得原本脹痛的小腹此刻痛的根本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竇同自然知道血瘀從體內排出來的痛，好家夥，她居然死死咬著牙關一聲不吭。等他把血瘀都按出來了，忙收回手雙手一揖：“小主好毅力，在下佩服。”隔著屏風，淳泓的聲音傳進來：“老九，時間到了，立刻撤。”淳禾急急地看著竇同：“怎麼樣了？”竇同經過剛才一番折騰，額頭上汗都有了，他用衣袖擦了擦汗：“幸虧來得及時，不然體內血瘀聚在一起大羅神仙也救不了，現在差不多了。”說著從衣服上掏出兩瓶藥，“九王爺信中提及不能煎藥，在下來的時候帶了兩瓶玉露丸，請小主每日服用兩粒，細心調養，一個月後就差不多好了。”素馨聽了激動萬分，當下跪下來磕頭：“大人妙手回春，奴婢替小主謝謝大人。”又對淳禾說，“謝謝九王爺。”竇同朝淳禾看了一眼：“謝他作甚？他都是心甘情願的。”若是以前，淳禾跟竇同免不了一場唇舌之爭，但是此刻，他隻是望著如初，心中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變成：“你好好養著，找機會我再來看你，有什麼需要讓素馨來找我。”如初側著身子，一手捂著肚子，緊皺著眉：“在宮闈之中來往，九王爺，這算什麼？”淳禾的臉一紅，低下頭：“我知道不安全，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你這裏若是缺了什麼……算了，你隻管休息，旁的事有我。”淳泓的聲音都帶著慍怒了：“老九，你到底還走不走。”竇同都看不下去了，一把攥著淳禾的手臂就往外走。見他出來了，淳泓朝裏說道：“皇上有令，小主身體抱恙，暫時搬離“芝徑雲堤”前往“寧靜齋”修養。如無諭令，任何人不得探視，小主也不呢個擅離其守。”按招規矩，如初應該說一句“謝主隆恩”。可淳泓等了良久，裏麵都沒有一句回應。礙著淳禾的麵子，他也就敷衍一過了。煙波致爽齋外，皇後正依偎在皇帝寬闊的肩膀上，跪了一天一夜，他總算肯見自己了。皇帝臉色不大好，精神到還可以，懷裏擁著皇後，無奈道：“朕沒事，皇後又是何苦？”“皇上。”皇後伸手撫著皇帝的下巴，“您消瘦了，臣妾看得好心疼。進宮前，臣妾的阿瑪和額娘就教誨過，嫁了人以後男人就是天，做為妻子的要照顧好丈夫，尤其，臣妾嫁的九五之尊。昨天聽了許氏的事，說心裏話，臣妾責怪她，埋怨她，甚至是恨她，是誰給她膽子傷害龍種的？但臣妾更擔心的是皇上，沒了孩子皇上是最傷心最難受的那一個，臣妾身為皇後，自然要與您一同分擔這痛苦。”皇後一番話直敲皇帝的心間，不管皇後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對自己的心一定比許如初要深厚。除了皇後，笙妃，瀾婕妤那些人都比她要上心吧。隻有她，無視一個帝王的深情，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所有人都把自己這個皇帝的一番情意看成了笑話。榮寶弓著身子進來：“奴才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皇後露出女子的嬌羞，隨即離開皇帝的肩膀。皇帝猜到是淳泓來了：“老五有話稟告朕？”“是。”榮寶垂首，“五王爺說要把‘芝徑雲堤’處理的事跟皇上稟告。”“讓他進來。”煙波致爽齋裏一片舒爽，將外頭的熱署都隔開了，淳泓知道皇後在，不像之前那樣放手，拘謹地行禮。皇後拿出當家嫂子的態度：“五爺來了，快上茶，賜座。”淳泓拱手道：“謝皇後娘娘恩典。”皇後溫笑道：“你為皇上辦差事，不知道替皇上分擔了多少擔憂，該說謝謝的是本宮啊。”一番寒暄後，皇帝朝皇後一個示意，皇後隨即明白：“難得五爺來，本宮讓人去準備一些涼瓜，你們哥子倆好好說話。”淳泓隨即福了福身。皇後掀開珠簾走出去，身後傳來皇帝的聲音：“事情都辦妥了？”淳泓“嗯”了一聲，隨即皇後就聽不見了。等她走出去，遊妨和桂嬤嬤迎上來：“皇後娘娘？”榮寶也尾隨皇後出來：“皇上下旨讓奴才去內務府領祛瘀膏給皇後娘娘，說難為娘娘跪了一夜。”皇後頷了頷首，榮寶打了個千兒先出去了。桂嬤嬤朝裏頭一看，壓低聲音：“皇後娘娘這次跪得有點久，但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皇後心中有些酸澀，自己母儀天下，為了見自家男人還跪了這麼久。跟許如初當時的待遇真是沒法比。桂嬤嬤和遊妨一左一右攙著她往隔壁走，皇後問：“許氏怎麼樣了？”桂嬤嬤如何精明，早就派人將事情打聽地清清楚楚：“事情是都察院辦的，五王爺親自操辦，整個‘芝徑雲堤’都清地幹幹淨淨，人也已經送去寧靜齋了。”寧靜齋是整個行宮最偏僻的地方，在西北角落，因在行宮不比皇宮，犯罪的宮妃會被暫時送到那裏。遊妨不解地問：“奴婢有一件事不明白。”皇後睨了她一眼：“說來聽聽。”兩個人小心翼翼扶著皇後在花梨木座椅坐下來，遊妨欠了欠身：“許氏犯了這麼大的罪，皇上龍顏震怒，為什麼不索性將她遣送回宮。如此一來……宮裏頭有笙妃，還怕沒人對付她麼？”桂嬤嬤哼了一口氣：“你知道什麼，皇上這是不想消息往太後那裏傳，免得她老人家傷心難過。”遊妨看著皇後：“主子，您覺得，太後是喜歡許氏懷孕還是沒有孩子呢？”這個問題倒是把皇後問倒了。她深思良久，猶猶豫豫道：“太後的心思深似海，本宮一時之間也揣度不到。不過有一件事，本宮看出端倪來了。”“請主子明鑒。”皇後望著外麵白白的，沒有一絲雲的天，莞爾一笑：“皇上不讓內務府辦這事，而讓都察院出麵，說明他在防著九爺。”桂嬤嬤一下子會晤過來：“主子的意思是……”皇後抿著嘴點點頭：“許氏為什麼不要這個孩子，是本宮的疑惑，同樣也是皇上的疑惑。”他想起剛才皇帝故意示意她避開，而讓他和老五單獨說話，又深深一聲歎息，“他心裏是有許氏的，究竟有多少，同樣是本宮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