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前朝,尚且需要諍臣、言官,那阿哥爺在家裏難道就不需要這樣一個人了?這樣的人雖總難免觸怒主子去,可是妾身相信,等主子的氣頭兒過了,必定能回過味兒來,明白妾身的心思。”
富察氏著,還當真委屈地紅了眼圈兒,吸了吸鼻子道,“妾身是一顆心全都牽掛在了阿哥爺的身上,一切都是為了阿哥爺著想啊……若僅為爭寵,妾身既知阿哥爺必定不愛聽這樣的話,那妾身又何必來自討沒趣?那這就不是爭寵,而是妾身在自己耽誤自己了。”
“妾身是眼見著如今什麼都朝皇後和三阿哥那邊兒傾斜過去,咱們家裏還偏有這樣與皇後娘娘同氣連枝的去,妾身是當真地著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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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氏這番剖白之時,起初綿寧還沒怎麼有耐心聽。但是綿寧的情緒卻平複得很快,待得富察氏到後來,綿寧已然轉回了頭來,一雙黑瞳肯專注地落在富察氏的麵上了。
富察氏也察覺到了,就更是委屈得要掉眼淚。綿寧伸手托了她手肘一把,放柔了嗓音,緩緩道,“……我並非不明白你的心思。隻是你終究是深居宮中,眼界難免有限,故此出來的話未免就不是偏頗的。”
“況且咱們是一家人。你是我的側福晉,那你就應當上敬福晉,下容官女子們才是。我的性子,你自然是知道,我是最不喜紛爭的人,故此便是自家內宅裏,我也希望你們都能和和氣氣的,別鬧出叫人家笑話的亂子來。”
綿寧著輕撫了撫富察氏的肩頭,以示撫慰,“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也盡可放下心來,我不會誤會你什麼去。相反,你今兒能在我眼前兒這般直言不諱,我心下並非沒有感念的。”
“好了,今兒的話就先到這兒吧。你提醒我的,我心下會留神。兒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富察氏又是哭又是笑,委委屈屈、期期艾艾地走了。
隔窗望出去,綿寧心下又漾起那悠長悠長的歎息來。
他不是不能容富察氏這些,況且這些話裏並非全無道理。他隻是……還是聽不得富察氏將話越發直白地都指刺到額娘那去了。
在他心下,還有一種無法叫旁人知道的執拗去:她便是再不好,她便是再要與他生分了,可是她這些不好,終歸都隻能他自己一個人心裏明白;他的耳朵,還是容不得聽見旁人出來的那些刺耳的話來。
而他的這種執拗……他自己又何嚐不是漸漸地明白,這執拗終究會成為他未來前路上的絆腳石,甚至他有可能為了這執拗,而傷了那些擁戴自己之饒心去。
可是,又該怎麼辦呢,既然它就是執拗,那這下最難改的,不就是“執拗”二字麼?否則,若是好改的,那也就都不槳執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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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寧有些心煩意亂,想出門散散。
直到已經走出了他所居住的擷芳殿中所的門,抬頭望,卻還是遲疑地停住了腳步。
都這個時辰了,他縱然是皇子,在這宮禁之中也是沒有隨意走動的自由的。這時辰擷芳殿大宮門都下鑰了,他若想出去,必定要驚動宮殿監當值的總管和侍衛們去。
他們必定要盤問他出門要做什麼去,是否有旨意,還要登記入冊……
那算了,算了。
他又不想立時就回自己家去了,遲疑之間,還是一偏頭看見了他中所旁邊兒那西所的門兒。
一牆之隔,西所是綿愷住著。
他進退維穀之間,忖了忖,還是定下了心思,直接抬步衝西所大門去了。
他這不算出擷芳殿,況且便是西所當值的太監記檔,也隻能明他們兄弟之間情意親厚,他這當兄長的大半夜的還來探望兄弟。
在這樣的時候兒,底檔上記下這樣的文字,對於他來便沒有半點的不好。甚至正好相反,倒能為他積攢下好名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