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極力地笑笑,“怕什麼的呀,不過是孩子。再者了,三阿哥是皇子,是主子啊,內學裏的東西就算再金貴,也分誰要不是?三阿哥要了就要了,難不成內府的首領太監們還敢往上報不成?”
廿廿靜靜地看著周氏。
她看見的依舊還是從前的周媽媽,是那個護著她、寵著她、事事遷就著她的乳母。
周氏照顧他們兄弟姊妹幾個,從兒那是比額娘還要親近的人。
周媽媽跟民間所有的母親們一樣,對自己的孩子掏心掏肺,但凡孩子想要的,她們會想盡法子滿足了孩子的心願去。
便比如這次綿愷要那旗子,周媽媽還是以宮外民間的那種最質樸的想法,覺著不過是麵唱戲用的旗子罷了,主子既然要,拿了便是。
周媽媽不會有任何的壞心眼兒,周媽媽也這些年從來都未曾變過。
可是,周媽媽卻忘記了,她們此時所置身的,已經不是從前自家的那個院子。這裏是宮廷,是一言一行若有不慎,就能惹下潑大禍的地方啊!
在周媽媽眼裏,那麵旗子隻是綿愷想要的一個玩意兒,她卻是真的不知道,這麵旗子若到了有心饒嘴裏,會將綿愷給編排成什麼樣兒!
盡管綿愷還,可是國人從來都相信“三歲看老”。
廿廿深吸口氣,鼻尖兒已是有些酸了。
不是周媽媽錯了,實則是她錯了。
她錯在不該將周媽媽留在宮裏,她還錯在這些年不該將周媽媽護得太好,叫周媽媽始終沒能意識到宮廷的殘酷。
廿廿深深吸口氣,霍地抬眸,“媽媽,宮裏的女子在宮裏服侍都有年限,足歲了便要放出去;各宮各位名下的內管領也是一樣,當差承應都有時限,都不用如前朝一般,宮人便要一生都留在宮裏。”
周氏便是一震,一雙眼無助地凝望著廿廿,眼圈兒漸漸紅了起來。
廿廿心下也是難受。她也想將這話怎麼委婉地加工了,再盡量溫和地出來。隻是……這樣的話它終歸一出口,便總是傷饒。
“格格……你是想,想攆我出宮了,是不是?”
周氏著,珠淚已是落下,上前來抓住廿廿的手臂,“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將戲班子裏的東西拿來給三阿哥玩兒。可是我當真不是誠心的,我就是想著,便再是戲班子裏的東西,可終究是宮裏內學的東西,不是外頭那些不幹不淨的……便是給阿哥玩兒,也不打緊的呀。”
“格格你饒我這一回……我、我這一輩子都與你在一塊兒,我心下、心下,已是將你當成我自己身上真掉下來的肉一般……我若出去了,我便一輩子都再見不著你了……”
這是高牆深宮,廿廿貴為皇貴妃,更是來日的中宮皇後,便是她的本生額娘,每年能見麵的次數都是有限的,更何況她一個民人出身的乳母啊!
“格格……一想到我若再見不著你了,那我還真不如就死在眼前了。”周氏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
廿廿也難受地落淚,“媽媽,您別這麼。您現在已經入旗了,歸在內管領下,便不定還有機會進宮承應的。”
周氏使勁搖頭,“……我知道,不會的。內管領就算進宮當差承應,卻怎麼進的來內廷,怎麼見得著格格你啊?”
廿廿心下也是劇痛,伸手抱住周氏,“媽媽……是我不好,是我沒能照顧好您。這些宮廷裏的事,本不該將您也給卷進來,叫您也跟著難為。我又何嚐能舍得您離開?”
“可是,眼下這件事還是事,我總擔心來日等我正位中宮,便會更無暇顧及您老。到時候倘若您被算計進更嚴重的事兒裏,我又該能如何原諒自己去?”
“咱們分開,雖然都是心碎,可是對我來,第一宗最要緊的,是要護著您老周全。這宮廷是個大漩渦,不是您該呆的地兒,您家去,怡然養老才能叫我放心。”
周氏何嚐不明白,自己哺育大的這位格格,是個性子堅定的孩子,凡事隻要她打定了主意,那就已是板上釘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