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朕禦宇六十年來,國家昇平昌阜,大內存貯珍物駢羅,即佛像亦無供奉之處。而嗣皇帝方當以儉樸為下先,原不宜貴奇異奢華之物。”
“是用再行通諭:此後除鹽織關差,向有公項購辦備賞物件外,其餘內而王公大臣、外而督撫,不但貢物不必進呈,即如意亦不許備進。”
“其土貢,惟麥麵果品茶葉樂材等項,準其照例呈進,以備薦新分賞之用,不得額外增添陳設調緞各物,以示體恤而節繁費。”
“如有違例瀆進,及奏事處濫行接收者,必當一並治罪。”
“俟朕九旬大慶,嗣皇帝四旬壽辰,屆時應否準其抒忱祝嘏之處,另候敕旨遵校將此通諭知之。”
皇後聽罷,心跳都快要停了。
太上皇當日的敕旨是:他老人家治理下六十年來,國家昌盛,大內儲物亦極豐。就連佛像都快沒地方放了,更何況其他貢品。便是老爺子一向最喜歡的如意,也不準在京的王公,以及在外的督撫大臣們再進獻了。
即便是太上皇八月的萬壽,以及皇帝十月的壽辰,也一並不再準王公大臣們進獻如意了。
這是太上皇與皇帝避免靡費的一片深意,若王公大臣們還非要裝糊塗,硬是要進獻,或者奏事處礙不過情麵給收聊,那送的和收的,一並治罪。
唯有等到太上皇九十歲,或者是皇帝四十歲的整壽之時,因日子特殊,到時候兒再看情況定是否準重新進獻如意。
太上皇的敕旨已經得如此明白,而且明確了用“一並治罪”的嚴厲字眼兒來,可是皇後今兒來熱河,應名兒是來給太上皇賀壽的,竟然還是當麵進獻了如意,這便是硬生生撞在了槍口上來!
皇後的耳朵嗡文,腦袋都有點兒轉不過來了。
她卻篤定,自己是無辜的,因為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是她自己預備的啊!
她之前因那餑餑匣子已經請出了皇帝這尊大神,那這如意的事兒,她就得再另請一尊神出來替她遮擋。
她勉力冷靜,再額頭碰地,“汗阿瑪萬萬息怒,請聽媳婦解釋。”
太上皇哼了一聲,“怎麼,你是想這又是皇帝給你預備好的?你這個皇後不懂事,連他那個當皇帝也跟著你一起不懂事了,嗯?”
皇後可不敢將皇帝也給牽連了,這便趕忙,“回汗阿瑪,實則,實則媳婦在來熱河之前,一心隻想著為汗阿瑪盡孝,故此絞盡腦汁想該給汗阿瑪進什麼禮。”
“為此,媳婦還特地修書給皇上,請皇上問問內廷的額娘們……皇上也不敢怠慢,故此皇上是先問過了穎妃額娘……”
此時太上皇的乾清宮主位裏,以穎妃為首,且穎妃當年與孝儀皇後情誼深厚,在孝儀皇後崩逝之後,尚未成年的十七貝勒就是由穎妃撫養長大。
故此皇帝便也將穎妃當做母親一般地敬重,且向穎妃請教皇後該給太上皇進什麼禮。
皇後是想,一來這是實情,皇上的確是這麼辦的;二來太上皇便是看在穎妃的麵兒上,也會將這如意的事兒不必太為難她才是。
可惜她又想錯了。
太上皇一聲冷笑,“哦?原來是穎妃不懂事,罔顧朕的敕旨,非叫皇後你給朕進如意?”
“這麼起來,便不是皇帝不懂事,倒是穎妃這麼大一把年紀,竟是白活了!”
皇後心下激靈一跳,趕忙道,“媳婦不敢!”
太上皇哼一聲,“去,傳你穎妃主子來,朕倒要當麵問問她,她怎麼能罔顧朕的敕旨,還教壞了皇後,專挑違抗朕的敕旨的事兒來辦!”
“朕的敕旨得明白,倘若有敢違例瀆進的,朕要一並治罪!”
皇後眼前已經是混沌一片,分不清是黑還是白。那一陣混沌終又旋轉起來,在她眼前合成一片旋地轉。
她勉力地攥緊衣袖,不顧滿頭的珠翠,一改滿人女子叩禮不用當真以頭叩地的規矩,自己摘下鈿子來,這便磕頭在地……
太上皇的逼問,字字如針,這叫她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