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佳氏日日在人前都是忍氣吞聲,幾乎要以淚洗麵去。可是當著十五阿哥和福晉的麵兒的時候,卻對骨朵兒伺候得更為殷勤周到去。
唯有與她一同進宮、在她被收房之後撥給她使喚的王佳氏看得見,侯佳氏掛一臉淚痕走回自己的梢間的時候兒,關門的刹那,已是神色盡變,輕易抬手便擦幹了淚痕去。
王佳氏輕歎一聲,隻問,“難為你竟都忍下來,竟是將性子都磨平了一般。我原本還替你揪著心,如今看起來,倒是我白擔了心。我去給你端盆熱水洗洗臉吧?”
侯佳氏抬眸,望著王佳氏,已然破涕為笑。
她之前落淚有多委屈,此時的笑就有多燦爛。
“我的好姐姐,也累得你替我揪心去了。我就知道,在這宮裏,就算誰不待見我,也總有姐姐陪著我。”
因侯佳氏與王佳氏二人是一起進宮的,侯佳氏此時便是身份上升了,可卻沒資格有陪嫁女子進宮來伺候,終究身邊人依舊還都是官女子。她便唯有王佳氏一人可以倚仗。
正式收房那,王佳氏自是要第一個改口稱“格格”,自稱“奴才”,可是卻叫侯佳氏給一把抱住了。
侯佳氏怎麼都不肯王佳氏這麼改口,甚至她還親自到嫡福晉點額和十五阿哥麵前去求,請阿哥爺和福晉準王佳氏不必改口。
十五阿哥也,難得她如此重情義,況且皇子使女平素也沒什麼機會走出所兒裏去,隻在後院這麼叫著,倒也無妨,這便準了。
侯佳氏此舉,倒也感動了眾人,王佳氏當日也是落下淚來。從此伺候起侯佳氏來,更為用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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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屋內唯有她們兩個,侯佳氏明豔的臉上,之前的柔弱委屈全都不見,一雙眼淩厲如刃,菱角樣的唇邊掛著嘲弄的笑意。
“她罵什麼便由得她去。總歸她罵得越狠,阿哥爺便越是疼惜我;我越是委曲求全,阿哥爺便更是不進她的門兒了!”
自從那紙片兒的事兒,阿哥爺就更是惱了側福晉去,原本還能顧著新婚的顏麵,偶爾去她房裏坐坐;現如今,便幹脆都不搭理她了。
甚而,如今阿哥爺倒是到侯佳氏這邊兒常來常往,每一次都不可避免地從骨朵兒的門口經過。
侯佳氏知道,那側福晉坐在窗內必定是咬碎了銀牙去。可是側福晉的怨氣兒不敢向阿哥爺和嫡福晉撒,這便自然都要記在她頭上來。
她心裏早做好了準備——從當初她被叫去嫡福晉麵前,應下這個事兒起,她就已經知道她要麵對的是什麼了。
她有膽子應下這個事兒,那她就也沒什麼好怕的。側福晉的那些責罵,在她眼裏,不過是色厲內荏,她才不在乎。
“她痛快在嘴上,可是疼的卻是在她的心上……這便是最好的報應了,哪兒還值當我回嘴去?”
王佳氏看了侯佳氏一眼,便也隻道,“還是換盆涼水吧?你好歹也剛哭過,倒仔細用熱水再胖頭腫臉了去~”
侯佳氏妙眸一轉,“不,就用熱水。胖頭腫臉便胖頭腫臉,唯有這樣兒,阿哥爺見了才會心疼,也才會更厭惡她去。”
王佳氏也怔住,定定望侯佳氏一眼,“你……當真決定如此?”
侯佳氏便笑了,“姐姐你快去就是。我難不成回頭還要責怪你伺候不周去麼?”
王佳氏歎口氣,“可是明兒她見了你那樣兒,沒準兒更不樂意,這便不定又要怎麼排揎你去了。”
“便是有阿哥爺和福晉護著,可終究她是側福晉,身份有別,你便總是難免明裏暗裏要吃些虧的。”
侯佳氏倒咯咯地樂,並不放在心上似的。“姐姐得對,她是皇上親賜的側福晉,我不過是個辛者庫的漢姓女……身份上自比不了她,可是並不是,我就沒旁的法子去對付她了。”
“嗯?”王佳氏聽得也是一愣,不知侯佳氏的話中之意。
王佳氏聽不懂,侯佳氏倒也不意外,緩緩垂首,用指甲撥了撥自己腕上的手鐲去。
她隻含笑看著那手鐲泛起的華麗珠光,也不多,隻在自己心眼兒裏蕩漾著。
總歸此時擷芳殿中所這後院裏,除了她跟骨朵兒之外,無論是福晉,還是從前那些格格,都是老人兒;她真正的敵人便隻有側福晉一個。
隻要贏了側福晉去,這後院裏還有誰能與她的年輕貌美匹敵了去?
侯佳氏想著便笑了,滿眼也映著那手鐲的珠光寶氣來。
“……姐姐忘了,我也是出自辛者庫的漢姓女呢。我者身份跟側福晉相比,當然是低得很——不過這都是對旁人家的。在十五阿哥的所兒裏,我卻反倒能因為這身份贏了她去!”
“她越高貴,我越卑微,我的勝麵兒反倒越大!”
“姐姐難道不知道麼,咱們阿哥爺的額娘令懿皇貴妃,母家在抬旗之前,也同樣是出自辛者庫,也是漢姓女。她不但誕下了咱們阿哥爺,更是成了咱們大清生封的皇貴妃,統領後宮!”
“隻要看到我這個身份,阿哥爺就會想起令懿皇貴妃當年所受過的苦,他就反倒更會疼惜我呢。側福晉越是仗恃身份高貴,越是因我的出身而貶低我,阿哥爺隻會更厭惡她!且叫她嘴上得意幾去罷了。”
燈影幽幽,看著這樣的侯佳氏,王佳氏雖還有話,卻抿住了唇角,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便轉身向外去,“那我去打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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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佳氏出去了,屋裏靜了下來。
侯佳氏剛變了身份,按例名下是該有兩名女子,不過福晉那邊還沒忙過來,這便隻要王佳氏一個人伺候著。
她倒也不急。
她如何不明白,這擷芳殿中所裏的女子,除了側福晉陪嫁進來的兩個家下女子之外,全都是福晉的人。
王佳氏的可貴之處,就是王佳氏還沒來得及成為福晉的人,反倒是先跟她互相扶持。
所以這屋子裏,她還不想早早兒就擠進來個福晉的耳目去,要不她連在自己屋子裏話也都不自在了。
福晉是個多厲害的人,從這次這事兒上她可領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