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努力擠出一絲笑臉,端著滾燙的藥碗,走到木床前,輕輕將勺中的藥湯吹涼,灌入那女子幹癟的嘴唇之中。
自從半個月前,本就久臥在床的女子忽的病情加重,到如今,隻有夜間才能醒來一會,其餘時間便在昏睡之中。
待一碗湯藥灌完,他摸了摸那女子的臉,感覺那女子的臉微微熱了些,便不由心生歡喜。
他先是陪著母親說了說話,然後便將藥碗洗的幹幹淨淨,從外麵接了盆水,便打掃起屋子來,等屋子擦拭完後,又將他娘親與他的衣服洗了,將外麵簾繩掛滿了衣物,荒涼的小院此時幹幹淨淨,屋內一塵不染,而掛了滿院的衣物更是為這個家添了幾分生氣。
而外麵的天不知不覺已經黑了。
不知不覺,已到承平七年,這一年,大鄭寧國公周寒駐守西北天寒關已兩年,擊退西北異族數次。大鄭國內,一片歌舞升平,五年前以得位不正而公然造反的十一位反王,已被寧國公周寒斬於馬下。而與大鄭一直敵對的北庭國新任大君,以和親之名開始與大鄭改善關係。
眼看大鄭即將進入,鮮花似錦,惶惶盛世之時。
這年冬天,
以兩月沒有按時發月俸的小院,終於到支撐不住的地步。就在這天,早就因病痛而麵目可憎的女子,忽的恢複了些許氣色,她支起身來,用幹枯的手輕輕撫摸著正趴在床頭熟睡的兒子。
眼淚不停地掉下來,何時起,她的兒子變的這麼瘦了?
她的白白胖胖的兒子去哪了?
不知何時,外麵又飄起雪來。
阿醜睜開眼時,便見他娘的手掌合在他的臉上,他輕輕地將娘親手掌拿開,便看見他娘親的臉色蒼白的嚇人,他微微一摸,娘親的臉冰冷的厲害。
他不由慌了神,出院子時狠狠摔了一跤,此時卻不管不顧,咬著牙,冒著雪花,向大門跑去,想要出侯府去請大夫。
卻不曾想,被守門的護衛攔住,說今天隻有夫人的口令才能出府。
他又急忙去幾年前的那座院落,到了卻見院門緊閉。刺骨的寒冷像是刀子一般,刮著他瘦小的身體。
無論他怎麼敲門,這座院門卻絲毫不理會。
風雪中,阿醜哭著對著院門跪下,
“求二娘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娘親,”
說罷,便是一個重重的叩首,冰冷的地麵撕下了他額頭的皮肉。
“求二娘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娘親,”
“砰,”
又是一個叩首,
“求二娘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娘親,”
“求二娘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娘親,”
“求二娘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娘親,”
風雪漸大,
黑漆鐵門前,
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孩聲音逐漸變得細小,最後完全被風雪掩蓋。
約莫神京二十裏的翠微山上,雖被濃厚大雪掩蓋,新綠已然發出了新芽,大鄭二品誥命夫人,一等侯爵寧國公周寒的結發妻子,太原府世家王氏嫡女,此時正笑著和她的兒子周青舍一起,賞著初冬的第一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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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問睜開眼時,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這樣的一幕,一個清麗的女子微笑著在昏暗的月光下,慢慢縫製著一個荷包,那荷包上,一個醜醜的梅花正慢慢綻放,最後再荷包內側,繡了極為清秀的幾個字。
“贈與我兒周問,小名阿醜,娘親蘇婉留。”
周問疑惑地轉了轉頭,眼前一片青瓦白牆,他又在自己身上翻了翻,一個有些褪色的青布荷包出現在他的手中,他用手微微摸索了一下,又翻看了一下,卻見荷包內側的清秀字跡上有這淺淺的褐色。
周問楞在原地片刻,終於,兩行淚落了下來,他緊緊握著荷包,一瘸一拐的向某個偏僻院落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