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第一次打劫未遂(1 / 2)

馮輯轉身走開的時候,人群便跟著他走了。

我想到一個詞,頭羊,雖然他骨子裏是一隻頭狼,但此時的他,他們,沉默,緩慢,晦暗,實在像一群移動的羊,在已經幹冷的空氣裏,悄無聲息的圍過來,不一會,又悄無聲息的走了。

他們往祠堂去了,留下一隻鳥,站在拴馬柱上,也許,本來就是這樣,從來就是這樣,孤零零的站在拴馬柱上,從未融入過。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再看看每一戶門上都掛著鎖。

突然特別的想念,書生的肩膀,想念他看書的樣子,一隻船,一個人,大海茫茫,風把腥鹹的空氣灌入我的肺腑。

也許,他的孤單不亞於我,那其實是一個全身都戴著麵具的人,至始至終都戴著麵具,他不是什麼淮水人,不是什麼祁支巫,如果他是,又何必全身都是麵具。

幾隻麻雀落在空蕩蕩的街麵上,跳來跳去,它們習慣在有人滯留過的地方找找看,這次沒有什麼好運,它們習慣沒有好運,從不放棄,嚴寒將至,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

我是不是應該和小周村的麻雀做朋友,一起嘰嘰咋咋的熱鬧,不碰觸靈魂,那神聖總被冒犯的禁地,那驕傲卻需要撫慰的空地,我想向空中拋一枚硬幣,一陣馬蹄聲驚飛了我原本有一半概率的朋友。

它們在掉光葉子的椿樹枝上跳著,叫著,忘記了一兩秒之前,被什麼所驚懼。

或者,它們隻是熟練的掌握著進退,掌握著最高的智慧,在有人的地方,瀟灑自若而又神氣活現的過日子。

麻雀肯定不願和我這種呆頭呆腦的人做朋友,我進的時候魯莽,退的時候又懊惱,麻雀的朋友圈不會歡迎我。

小周村雖然接納了我,新族長卻不會帶著我一起玩。

書生也接納了我,也帶著我玩,我自己卻玩不起,逃了回來。

眼看幾個人,三個吧,跳下馬,馬蹄嘚嘚裏,風塵仆仆的進了村子。

我對那幾個人不感興趣,但那幾匹馬,高大健碩,用來拉車,犁地,農閑時再出去兜兜風踏踏青,是不是比在他們胯下奔走更有意思?

於是,我起了打劫的念頭,靜靜的等著那夥人過來,我打算把他們摔成傻子,多摔幾次就傻了,傻了就不會騎馬了,然後,傻子們總是亂跑起來,這樣,就留下了馬。

開玩笑,第一次打劫,隻謀財不害命,不過得看他們是否配合,若是摔死了也不肯傻,那也怨不得我。

“老大,你們村怎麼沒人,家家還上了鎖”?

“路是新修的,肯定有人,去前麵的祠堂看看”。

我已經喊出了一個桑字,硬生生吞回了差點出口的始,這是什麼情況,被稱作老大的家夥,看了看門上的鎖,走到拴馬柱前,幾個人利索的栓了馬,我仔細看了看,那人居然和老先生有幾分相似,隻是胡子拉碴,神情疲憊,喜悅和落寞,在他的臉上若隱似無,我看見他拴馬的手上有刀疤和些許的顫動。

不會是馮子謙的父親真的回來了吧,小周村的人說他已經死了,隻有子謙媽媽不相信,老是說:“子謙,你父親會回來,一定會”,她說的時候一臉微笑,笑的小周村有些心碎。

村北,村西,有那麼多墳塋,那麼多的衣冠塚,他怎麼會活著?

難道他真的還活著,活著回來了?

我不禁多看了他幾眼,像他拴馬的時候抬頭看我一樣,一臉不解,一臉狐疑。

他大概驚詫於一隻鳥,居然人來不驚,而我驚詫於他,居然活著嗎?該回來的人早就回來了,請問,難道你才是最後回家的那位?

子謙媽媽該哭了,我希望她是那個將有淚水流出來的人,總保持微笑的臉,會很累,垮著臉哭吧,子謙媽媽,微笑,難道不是一種倔強的麵具,將它摘下來吧。

我想起史書上的一段記載,送別的人,一送再送,送至渭河,兩岸踏出不散的塵煙飛土。

我想起史書上的另一段記載,服兵役的人,說是兩三個月便役滿回返,然而,出門時少年,回家已蒼老。

馮輯們其實是為數不多的幸運兒,關於安史之亂,關於吐蕃進犯,關於大唐從此盛世轉衰,關於人間別離,生靈塗炭,關於那些親曆戰爭死去或者活下來的人,那些無名者,我隻看見了兩條記載,已經道盡了苦澀酸楚。

下麵的幾匹馬有些眼熟,不過也沒什麼,馬就像外國人一樣,看著都比較相像,我不喜歡這些“外國人”,這裏是我的臥室,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不對,是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