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已無欲無求(3 / 3)

我道:“你是萬人敬仰的長安王,如此你就不怕後代史書使下刀筆?”

“修染。”司凜夜道:“我自幼習武,從未料想過我會愛上一個男子,會成為我平日中最厭棄之人。可自從孟灝煬之事後,我想明白了,亦看清了。修染,我不愛男風,我隻心悅你。”

不愛男風,隻心悅你。

是啊,我又何嚐不是呢?

好似所有的心緒在這一息都得以宣泄,我已無其他問題,已能放心交付我的心。可我的心...是現下才交付,還是早已交付了呢?

空氣好似突然凝滯了,我沒回答,甚也沒說,隻是垂下了頭。彈指間又抬起頭,道:“放燈罷。”

“啊?”司凜夜一愣,隨之隻得道:“好。”而後取出火折子擦亮遞到我手中。

我接過火折子,探進花燈之中,火苗與燭火相碰瞬間,整個花燈都亮了,那栩栩如生的墨雪宛若在搖曳火光之中綻放。我高高舉起花燈,好似風兒恰此揚起,一鬆手,花燈便飄飛而上夜空,點燃一片黑暗。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我的聲音極小。

司凜夜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望向我,問道:“修染,你剛說甚?”

“吟詩罷了,甚是應景。”我頭一扭,故作淡淡之態,才不顧司凜夜如何急切,然下一息,平淡之態淨消,一種少見的驚慌之色出現在我的臉上。

花燈飛的越來越遠,所照亮的地方也越來越遠,可隨之那微弱燭光,竟是將門口之下潛著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數量絕不在少數,定然是可有大軍抗衡的人數!

“凜夜,你看!”我推了推司凜夜。

司凜夜疑惑的回頭,卻見一眾兵馬烏壓壓的聚於城門樓之下,而有越來越多的火光從下麵亮起。司凜夜望著,發覺下方兵馬統領也抬頭望向了他,目光交彙之時,隻聽那統領揚聲道:“扔火球!”

“是!”一聲齊喝,我隻覺我的身子都隨之一動,乃是氣壯山河之聲,隨之便是燒的正旺的火球朝城門樓飛旋而來,一個接著一個。且正有一個正朝我襲來。

隻聽司凜夜急喚道:“修染!”他向前一撞,將我撲倒,護在懷中。

他將將護我在懷中,便隻覺火球擦身而過,後直入城中之地,所到之處便是火焰撩起。

“凜夜...”我驚魂未定的喚了句,“你可還好?”

“恩,我尚且無事。”司凜夜道。

“修染,你抱緊我。”司凜夜道,“快!”

我也並未多愣神,而是抬起雙臂緊緊的保住了司凜夜的脖子。司凜夜見我已然調整好了姿勢,便至城門樓邊,縱身跳了下去。一瞬間的落空,我迷茫的望著他,卻還不及恐慌,下一息已安然落地。隨之司凜夜一路如風,幾個閃身,我與他已到長安王府前。王府之中看似也是已得到了消息,齊齊的聚於府門前,人數不多,隻有少數的府內侍從,有些已然亟不可待的跑回自家中告知其家人了。

諸葛洛歌看似恐慌非常,見司凜夜回來先是目露喜色,卻在下一息看見我之時,喜色盡收。諸葛洛歌唇瓣顫了顫,明顯是準備說話了,卻被司凜夜堵回了肚子中。

“有什麼話現下也莫要再說,先找個容身之處再言其他。”司凜夜道。

“王爺,絮語山這次雪災之後山下溝壑彙成一條河流,大可阻絕火勢,不若我們去那處先避避火,再想對策。”小金道。

“可行,出發。”司凜夜道,隨即扯過一旁府中馬匹,翻身上馬,而我依舊在他懷中,與他同乘。其餘之人會馭馬者都翻身上馬,諸葛洛歌與所剩不多的幾個婢女都進了馬車。

馬兒似是也知大火的恐懼,跑的比平時都要快上許多,再加上絮語山本就在長安城中,距離不遠,於是轉眼便是到了。絮語山下有一處寺院,名曰飛塵寺,前期雪災之中由於大軍處理積雪及時,此寺雖是破損不堪,但到底是存留了下來做了他們的容身之所。此時敵軍已然闖入長安城,然卻不知因何,數萬大軍隻是排列處在城門樓邊,並不進犯。

而當一幹人將將靠著寺壁坐下喘氣之時,不好的消息卻是接踵而至。

其一:趕回長安城的大軍在半路遭到敵軍攔截,無法抽身。

其二:長安城中民眾因大火紛紛欲逃離出城,卻又因此中了敵軍詭計,在城門出紛紛被捕。

“他們究竟要幹甚!”司凜夜怒喝,拳頭重重的錘在本已破舊不堪的寺壁之上,悉悉索索的的落下了一堆塵土。

在外探查情勢的侍衛也在此時歸來,慌忙而道:“王爺,他們捕捉了長安城民眾,又點燃了香,香插了有一排,隻道所有的香燃盡天色大亮,若是王爺還未現身,便要殺城中民眾,若是王爺一直不出現,便殺光城中民眾!”

“你說什麼!”司凜夜“噌”的站起身子,怒道:“民眾何辜!”說著便欲出飛塵寺前去城門樓,好解救城中民眾。

“王爺不可!”諸葛洛歌撲上前去抓住司凜夜的袖袍。

小金也道:“王爺愛民如子所有人都知,可眼下去無疑是中了圈套無疑啊王爺!”

我亦點了點頭,沉聲道:“凜夜,此時去確實不妥,你若是落網,又何以救城中民眾?”

司凜夜的腳步停了。

“眼下距敵軍所說的天亮時分還為時尚早,至少民眾尚且安全,不若我們眼下想想對策,一切說不得尚有轉機。”我道。

可我將將說完,諸葛洛歌便帶著哭腔道:“秦修染,你少裝了,若不是你怎會出此事?若不是你城中怎會無軍?城中敵軍你敢說不是你引來的!”

不得不說,事情太過湊巧,就連司凜夜眼下都是蹙眉不語,這也使我心頭一寒。莫非如此之久了,他還不信我?

是時又是一名在外探查的侍衛闖進寺中,隻道:“王爺,敵軍揚旗了!是冥襄國!”

“你說什麼?!”司凜夜喝道,從表情便可見他心亂如麻。

隨之竟是聽聞哭聲陣陣,見是囹水院中婢女落淚,口中也不住的說著埋怨之言,雖是哭腔濃重,卻是叫人聽的真切。

“娘娘早就說秦公子是冥襄國可惜王爺就是不信,還萬般寵愛秦公子,可今日我奴婢分明就看見秦公子站在院中喚來信鴿將信筒綁上又放飛,定是傳信與冥襄國叫他們進攻長安……”那婢女道:“將長安城中大軍調離,也是秦公子獻計!”

眼看那婢女淚水不止,諸葛洛歌接著道:“王爺一直不信妾身所言,到眼下還不信嗎?妾身所找的證據王爺不信可以,眼下這可並不是妾身所找的,王爺還不信嗎?”隨之她也淚水婆娑的望向我,委屈而道:“秦修染,王爺向來待你不薄,你怎麼這般狠心!”

眼下所有人都開始疑我,就連同最該信我的司凜夜都望向我,“……修染,”他的眸中乃是深深的痛惜失望,“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凜夜!”我心一顫,這才知曉司凜夜是真的疑我,我少有的激動,忙道:“你聽我解釋!”

“本王不聽!”司凜夜道,“秦修染,你隻要告訴我,那婢女方才所言真假,你究竟有沒有傳過信!”

我張大嘴巴,那雙一向半合的睡鳳眼也無力張大,眼淚一滴滴的滴落,司凜夜方才,自稱“本王”,他……就這麼般不信我?也罷,也罷……良久良久,我輕微的點頭,道:“是的,她所言不虛,那時我是在傳信。”

“噌!”寶劍出鞘,司凜夜劍指我,他握在手中的劍抖的厲害,可就算如此,這次都不是劍背,而是劍刃,“秦修染,你怎敢!你怎敢!”

“錚!”寶劍出手,穿入一旁牆壁之中,整個飛塵寺寂靜無聲。

司凜夜頭垂的很低,胸口不住的起伏,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握得很緊,又是良久,“滾。”

“凜夜,我……”

“滾!”司凜夜猛然抬頭,眼底猩紅,手指指向寺門,“我叫你滾!”

我臉頰之上清淚數行,我張張口似是想說的良多,卻是沒有再說,轉身而離。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

……………………

我出了飛塵寺,宛若失了魂魄,我知曉,這世上我原以為最信我之人,眼下是真的疑我。而這人,是方才還口口聲聲說愛我之人,是方才還與我講述文帝與他的男皇後之人。

罷罷罷,這世上,本就世事無常。

如此飄蕩,竟是到了長安城門樓處,方才我與司凜夜放花燈之地,此刻被恐慌的城中民眾站滿,那一排香已燃的不剩幾柱,我抬頭望望天色,果真天已快要待署。

民眾何辜?司凜夜曾說,我也這般認為。我曾想救民眾,可奈何無人信我,那眼下就該如此望他們死去嗎?我不住思索,下一息身體卻已為我做出選擇。大火燃了一夜,空氣都是熱浪,我費力的奔跑,不住的咳嗽,直達長安王府,後直入滕雲院,取出了司凜夜平日裏最愛穿的衣物,紫色的衣袍,上麵的金線有些刺眼。我換上衣物,又取出假麵,嚴絲合縫的貼在臉上,轉身而離。

雖說我已用盡力氣奔跑,卻依舊已過去了太久。香,已燃盡了。我趕到之時,第一個城民已被抓住,刀架在脖子上。

冥襄國的頭領正說著:“你們那長安王也並不是多厲害嘛,眼下不知躲在何處不敢現身呢!”隨之欲下令砍下那城民的腦袋。

就在那士兵手中長刀要落下的前一息,我喝:“住手!誰說本王不敢來!”

那士兵手中的長刀收的倒是及時,那人算是留得一命,隨之所有人都望向我,隻見我一身重紫色衣袍,正是平時裏司凜夜最喜穿的顏色。而我的臉,也與司凜夜一般無二,一雙龍眼外露寒星,兩道劍眉濃如墨色,高挺的鼻梁似有光華浮動其上,唇瓣模棱分明。

“入夜之時說的清清楚楚,本王來此,你便放了長安城眾民,本王望你說話算話。”

那敵國的頭領從一旁的士兵手中接過畫卷,展開來與我做著比較,看了幾眼後點了點頭。

“真是沒想到啊……你還真真敢自己來,若不是我手中有你的畫像,我還當是旁人冒充的呢!”那頭領起身,拍拍我貼著人皮麵具的臉,似是還想說什麼。我握住那人的手腕猛然向後一甩,隨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人的臉上,很快那人臉上赫然五指紅印。

那敵國頭領被打的愣了,半晌才狠狠啐了一口,“混蛋!早聽聞司凜夜性子直且爆,卻沒想你死到臨頭了,還如此不知好歹!”

我嘴角一勾,垂在身側握緊的拳頭卻是鬆了,到此,所有人都已然相信我就是司凜夜了。

“你們直搗長安,無非是想取本王的命,本王來了,命可以給,你要先放了他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會背信棄義罷?”我道。

那被我扇了一巴掌的冥襄國頭領此刻氣急敗壞,隻欲取我性命,便擺擺手,道:“把他們放了!”

隨之那些民眾得救,而也就那一瞬息,頭領提劍,向我之地閃身掠來。我不僅不躲,反而是迎著長劍張開手臂,雙眸輕合,唇角上揚,無欲無求想要赴死。

終於……

終於……要解脫了。

從此,再不用過那避世的生活,再不用為娘親的瘧疾奔波,也再不會為那不相信我的男子心傷……司凜夜,曾經你用墨雪救我一命,眼下,就當做我還給你了。

長劍入胸,那頭領似是不解氣的攪弄,隻是,我再也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