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侍衛便也接道:“是啊,王爺深思啊!”
司凜夜閉眸,道:“你們可是信不過本王所言?還是說你們比本王更能洞察?”
諸葛洛歌卻又道:“王爺,若是加上這些呢?”她指著被擺放在地上的熏香和小紙包,“妾身已然讓人查探過,這熏香乃是迷煙,而這小紙包內,乃是劇毒。就算秦修染不能刺殺,若是加上迷煙,難保不能,再或者用這劇毒…王爺,此人心太狠毒!斷不可再留著他!”
我提袖掩唇輕笑,引得眾人皆望向我。
諸葛洛歌一愣,道:“你笑什麼?”
“我笑,若是點燃了迷煙,我恐怕會比王爺更先迷倒罷?又如何殺人呢?”
我虛弱至此,若說能比司凜夜還能多撐上一息才是無稽之談罷。
“至於這毒,”我朝前走了幾步,又緩緩蹲下身子,打開了紙包,隻見白色粉末,修長手指粘捏起一些粉末,放在鼻下。
這一動作驚的司凜夜慌忙上前,“修染!”
隻是這幾息之間,我便已然放下手指,道:“此乃砒霜無疑,服下便藥石無救。”
“正是如此,你還不認罪?”諸葛洛歌道。
“若我下毒,怎會用此毒?我大可以用個慢性毒藥,讓王爺不死在囹水院,你說是也不是?”
沒有哪個細作會讓人死在自己的房中,我說的也是實情。眾侍衛已然開始偏向我,諸葛洛歌是否弄錯了的言論在眾侍衛中傳的很快。
諸葛洛歌可謂一聽就急了,麵上的表情都有些繃不住了,慌忙道:“王爺,妾身不會害王爺啊,妾身一心向著王爺,王爺莫要受了秦修染的離間!”
這下我沒再言語,相反倒是司凜夜開口說話了:“修染如何離間了?本王不曾見。”
我原以為,事情到此已然明朗,我昨日未曾回過囹水院,這些東西定然是諸葛洛歌陷害無疑,司凜夜定然會給我一個交代。可我卻聽聞司凜夜朗聲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所有人即刻散去,本王不予追究。”
我愕然,卻是什麼都沒說,我又能說什麼呢?也許,對於我,司凜夜當真從不深信。自此,我搬回囹水院,也許有些事情,是我從前想的太多了。之後的日子,我一如既往,做著我該做的事,替孟青玄盯著司凜夜。而傳信之事,我卻一次都沒有。隻因司凜夜並未反叛之心,反而他時常帶我在城中考察民情。曾下地親身勞作,曾懲治不義之人,也曾救濟與窮苦人。這樣的人,又怎會反叛?
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
若是我小時,便遇上這樣的人,多好。
日子轉瞬夏日已盡,秋日闌珊,冬日已至。那個名喚司凜夜的男子,也在我的心中紮根,思念亦發芽。
……………………
說也奇怪,自從入冬以來,氣溫驟降,分明入冬不久,卻已是滴水成冰,又刮了幾陣北風,便開始落雪了。起初落雪人們可謂是欣喜非常,皆道瑞雪兆豐年,尤其孩童,更是興高采烈,處處可見玩雪的身影。可是後來,人們的欣喜卻漸漸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擔憂,因著這雪是愈下愈大,愈發猛烈,出行都已不便。直到整個長安城中全白之時,白雪堆至房門,連推門出去都是難事,人們已然開始恐慌。
可就算如此,長安城中的雪還是沒停。
如此已糟到極點,可更糟的乃是這雪根本不停,且不止長安,沿絮語山一脈,過珍珠潭,向南而去,全部風雪肆虐。前幾日傳來消息,絮語山上積雪滑落,衝塌了一休亭,山民全部逃離下山,落腳長安城中,由司凜夜安排避難之處。可就算絮語山上的山民可逃至城中,山上積雪依舊要處置,否則若發生雪災,長安城無可幸免。再說城中積雪,若是積雪來日全部融化,隻怕這雪水能淹了整個長安城。
如此關頭,司凜夜下令調兵清雪,大軍在握,人多力足,倒真的是不日便將積雪清掃殆盡。然就在眾人都鬆口氣之時,噩耗卻是接踵而至。
那一日司凜夜尚且在囹水院中,我就靜靜的坐在房中煮茶,聽他說,由我煮成的茶,比府邸之中任何人煮的都要絕妙上幾分,且一盞入肚,身子都會回溫些許。司凜夜不知我在茶中加入了何物,卻又用手支著腦袋眼眸輕合饒有興致的瞧著我將曬幹的花草放在鼻尖輕嗅後放入茶爐。笑意才將將染上司凜夜的唇角,小金便張皇失措的闖進房中,急急喚了聲“王爺”,而後不住喘著粗氣。
司凜夜微微起眉,站起身來,似是怕驚擾了煮茶的我般輕道:“何事?”
“大事不好!王爺...”小金的臉色都變了,“方才傳來消息,浮崗城發了大水!”
小金的話剛說完,便傳來一聲清脆,那是我手中茶匙落地的聲響。
“你說什麼?!”司凜夜聲音也已染上慌亂。
“王爺,傳來的消息確實如此啊!還望王爺早些想想法子啊!”小金的神色極為誇張,好似無邊大水已然臨近眼前。
我在失手打碎了那茶匙後,便是恢複了平靜,而此時更是熄了爐火,取下了壺蓋,一股子茶香隨之彌漫開來:“法子,自然是有的。”
司凜夜回過頭來望向秦修染,道:“什麼法子?”
我一笑,反問道:“難道這長安城中的積雪解決法子不管用嗎?”
“不可以!”司凜夜還未深想,就聽聞諸葛洛歌的聲音從房門邊傳來。隨之小金回頭,見是諸葛洛歌,便行了個禮,隻道“見過娘娘”。
“你怎麼過來了?”司凜夜蹙眉,“王妃現下偷聽的本事倒真是一等一。”
諸葛洛歌一聽,臉上便變了色,顯得頗為委屈。“王爺說的什麼話,妾身也是聽聞發水的消息,才匆匆趕來與王爺商量對策,不是故意聽王爺與他人對話...隻是王爺,秦修染所言之計,乃是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我望向諸葛洛歌,“何來不可王妃娘娘大可說來聽聽。”
諸葛洛歌很快便回答,卻是對著司凜夜,完全不顧我:“王爺,請您信妾身一次罷!秦修染他是敵國細作,按長安城中所行之法讓兵馬之力去救援隻是為調開大軍,如此一來,長安便是空城!”
“嗬。”我隨之冷笑,“王妃娘娘,若我是細作,我大可以祈禱這大水衝了長安甚至整個瑞祥國,我又何必要提議讓你們派大軍救援?”我望向諸葛洛歌,眼底近是諷刺之意,“王爺手中的兵馬,是整個瑞祥國的,不是這長安城的,如今瑞祥國大水有難,難不成王妃要霸著長安城的一切不救?”
我的話堵得諸葛洛歌原本白皙的麵龐一陣紅一陣青的,愣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司凜夜也並未言語,而是垂目似是思索,畢竟調大軍此事非同小可。然,最終他隻是抬目望了望一旁的我,隨之道:“傳本王命令,調大軍前去增援,越早解決越好,盡可能減免死傷。”
之後的事不說也罷,自是諸葛洛歌滿臉委屈的離去,而全數的大軍也陸陸續續的趕去阻攔大水。
很快,長安城便空了。
前線救災之況也陸陸續續的傳回長安,大軍與民眾死傷皆不在少數,然也並不是無好消息,來勢洶洶的大水已在日益消退。日子也轉眼飛逝,就連同往年最熱鬧的新年都無人在意。最終在元宵前日傳來消息,隻道浮崗城中眼下溝滿河平,但水麵已歸於平靜,日後定會逐步恢複正常。至此,這一場天災便已度過。
也是到此,我不願再為孟青玄所用。若如此下去,我當如何麵對司凜夜?
我寫了自來長安王府的第一封信於孟青玄。
“草民秦修染在長安王府所待已久,日日見長安王司凜夜體恤民眾,甚至親下田地親力親為,實乃愛民如子。近日天災,暴雪肆虐,長安王遣大軍於浮崗城救災,頗見成效,如今天災已平。草民信長安王乃是萬古賢王,忠心耿耿,不願再做細作留於長安王府,否則將無顏麵對長安王。自此草民與皇上斷絕書信往來彙報長安王府消息。望皇上一言九鼎,能放草民的娘親離去。”
之後放飛於空中,隻道:“快去罷。”
下一息鳥兒尚未高飛,便見司凜夜懷抱紮好的花燈而入。
他望了望我凍的發紅的指尖,握在手中揉搓,“怎的如此涼?為何不拿著手爐?”
我沒將手抽離,隻是將臉微微一側,半晌才道:“方才有隻鳥兒受了傷從空中跌落,我瞧見了,便順手將它救起放了。”我撒謊了,可是凜夜,我日後便可不必再說謊了。
而後司凜夜鬆開了我的手,抱起他隨手放在一旁的花燈,“修染,你瞧!”
我眼波一閃,雙唇微張,卻是沒有從司凜夜手中接過那花燈來。司凜夜的雙手就此舉著,我不動,他便不動,如此過了半晌,他道:“修染,這…我手笨,紮的不好,但外麵今年買不到,隻能這樣湊合了。”
他沒自稱“本王”,而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我”。
我見司凜夜有些窘迫,抿唇淺笑,而道:“我很喜歡這朵墨雪,比我摘來的那朵還好看。謝謝你,凜夜。”
司凜夜一怔,隨即喜的攥緊拳頭,左右扭轉,東張西望,神色飛揚。
我輕笑出聲,司凜夜猛然回神,卻又出神。
“凜夜,你送我這花燈,可是要我隻拿著看?”我道。
司凜夜望著我木訥的搖搖頭,隻道:“自然不是。”
“那還不帶我出府去放燈?”
這下司凜夜才幡然醒悟,急忙點了點頭,道:“好,這就去放燈。”
既無轎攆,也無駿馬,更無隨從,我與他二人步行出府,並排而行,左右相差不過一臂,無人言語,靜寂的宛若這無人又漆黑的街道。司凜夜時而轉頭望向我,而我則懷抱著花燈一直走。
如此走著過了良久,二人穿越了三條街道,已達城門口。
“修染,”司凜夜站定腳步,“就到這裏罷。我們從這裏上去,”說著指了指城門樓的樓梯,“城門樓高,花燈可以飄的遠些。”
“好。”我應道,隨之抱著花燈,一步步的朝上走去。
很快便到了城門樓頂,把守的侍衛見我逐步而來,立刻充滿戒備,喝道:“你是何人!”甚至已然準備拔刀。隻是打頭的那侍衛還未曾將刀劍拔出鞘,便被已然跟上來的司凜夜握住手腕,刀劍入鞘。
八名侍衛一見是司凜夜,便急忙抱拳而道:“不知是王爺到此,多有冒犯!我等實在不識這位公子,望王爺莫怪罪。”
司凜夜聽此挑了挑眉,又望了望一旁抱著花燈的我,忽而道:“以後見他如見本王親臨,他是本王的...”他的話到此一頓,停頓了幾息,望向我的雙眸,才道:“王妃。”
我沒料到司凜夜會如此說,可奇怪的是我並未因此生氣,隻覺臉上火熱一片,即使眼下沒有銅鏡,我卻也知,我眼下臉上定是一片豔紅。於是緊了緊懷中的花燈,紅著臉轉過身子,去城門樓邊上去了。
司凜夜隨之轉身,幾步便來到秦修染身側。我道:“你為何那般說?”
司凜夜怔然幾息,終是道:“修染,我心係於你。”
我身子隨之微顫,心中蜜意隻有我知,卻不叫他發覺,隻因除了蜜意之外還有萬分不確定因素。我抬頭望向他,“凜夜,可我是男子。”
我是男子,與我在一處,會飽受世間非議,而你是世間萬人敬仰的長安王,你是否能做到不顧一切?
“我自然知曉你是男子。”司凜夜道,“文帝與韓子高廝守一生,可有不可?哀帝與董賢亦相伴相依,可有不可?我與你,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