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終了,李紅鶯麵部的表情因為缺氧變得十分痛苦,她張大嘴巴,眼睛瞪得很大,卻再也沒有呼吸的聲音。她極為勉力的抬手,撫摸上慕容白塵那傾國的麵容,她的眼睛,那雙靈動的眼睛,此刻早已被淚水充滿。
慕容白塵的手劇烈的顫抖,輕輕覆在李紅鶯覆在他臉上的手之上,他的目光柔長,緊緊鎖住李紅鶯的麵龐,依舊是什麼都未說,隻是一行清淚,順著鼻梁流下,滴落在李紅鶯的臉上。
這樣的一滴淚,被火光照的晶瑩,李紅鶯臉上的表情突然就不再痛苦了,相反,竟是一種幸福的表情。僅僅是慕容白塵一滴淚,就讓她這麼久以來對他所有的情感,有了寄放。
這是李紅鶯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個表情,是跟在慕容白塵那副丹青上相同的表情。
良久。
慕容白塵抬起了頭,雙眼猩紅,方才被與他同屋的琵琶洞山賊換上的幹淨的粗布衣沒有綁帶束起,寬大的衣袍讓眾人看不到他的顫抖,隻能聽見他說:“琵琶洞之事,到此了結,爾等當速速返朝複命。”
“可是…慕容大人,這青沂山的山民還多次反抗官兵呢,與琵琶洞當以同罪論處。”
慕容白塵已經又低下了頭,注視著李紅鶯如同睡著一般的臉,輕聲道:“琵琶洞抓青沂山山民每門每戶有一,以此相要挾,他們不得不反。青沂山山民也是受害者,何來論處之說?”
“可,慕容大人…我等也是逢皇命…”
“住口!”慕容白塵厲聲,“本官深入琵琶洞,如何不知曉山中情景,還輪不到你來質疑!”
慕容白塵說完便又是垂目望向李紅鶯。
紅鶯啊…從此往後,這青沂山,我替你守著。
琵琶洞外,天,亮了。
雨,亦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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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所派之人找到柳明華之時,柳明華就坐在溪邊啃著從琵琶洞中帶來的幹糧,看到來人之時目光一閃,有些不可置信他來到溪邊不過兩日,事情便已經結束了。
“柳公子,”領頭之人抱拳道,“琵琶洞山賊已經全數剿滅,慕容大人派我等來接應您返朝複命。”
“剿滅了?”柳明華看起來十分高興,推了身前人一把向後望去,似是在找尋誰的身影。
隻是…這裏沒有他要找尋的人。
柳明華問道:“白塵呢?白塵去哪了?”他似是頗為不解的看向身側之人,道:“白塵呢?你不是說已經剿滅了琵琶洞,他讓你來接我?他怎麼不在?”
那人低了低頭,似乎是在措辭,半晌才道:“柳公子,慕容大人說,他不會再回朝了。”
“什麼意思?”柳明華反問道。
“您看,”那人從衣襟裏脫出了一封信,“這是慕容大人交於我們要幫帶回去的辭官信呈。”
“什麼?!”柳明華不肯相信的踉蹌一步,“怎…怎麼…怎麼可能?!”
“柳公子,這等事情我等怎敢亂言?這辭官信呈,乃是慕容大人親手交給我等的。”
“胡謅!”柳明華喝道,隨手便推開了麵前之人,盡是全力向琵琶洞跑去。慕容白塵怎會辭官?他難道要留在這青沂山一生?
柳明華全力的奔跑,腦中卻清晰可見那幾日慕容白塵與李紅鶯之間的…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東西。難不成……難不成……
不!
不行!
柳明華奔跑的速度更快了,轉眼便已到了琵琶洞,竟是勝過朝廷所派之人良多。他想用衝進去問問慕容白塵,好好的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是…這衝勁到了琵琶洞洞口,也就止了。
琵琶洞中的情景,已經把柳明華渾身的力量都抽光了。
該怎樣形容此刻的慕容白塵?在柳明華的記憶裏,從八年前,慕容白塵十七歲時他初見他,他便是不管身處怎樣的劣勢,都一如既往的風淡雲輕。沮喪一詞都與慕容白塵沒有半分關係,更何況是絕望?可此刻,在柳明華眼前的慕容白塵,他雙目空茫,再不見不可一世的風華,反倒是滿眼絕望之色。他就那樣頹然坐在琵琶洞中,滿身是血,懷中,是同樣滿身是血的李紅鶯。
李紅鶯已經死了,柳明華不用上前便知道,方才朝廷所派之人,已經告知他,琵琶洞山賊已經全數被剿滅了。可此刻,在他看來,不僅是這琵琶洞,不僅是慕容白塵懷中的李紅鶯…而是就連慕容白塵…都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