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文最終停在了離她家小院不遠處的地方,這裏有一片菜田,菜花黃橙橙的,雖已敗落不少,但已算是良田美景,想必盛開之時,看起來定是美極了。
慕予在惜文停下的地方,俯身而下,開始挖坑。
“阿爹,阿娘,你們以前說,這兒是村裏最美的地方了。”
“老人們都說,人的墳在哪裏,魂魄就會回來哪裏……我把墳立在村裏最美的地方,你們會回來的罷。”
因著並無屍身,隻有一截木樁,土坑的大小不用過大,慕予也就很快挖好了。惜文把那染血木樁放入土坑中,又蹲下身子與慕予一同捧土掩埋。
“阿爹,阿娘,今日不止我一人前來,還有我身旁之人……他叫慕予。他可厲害了,是京都來的大將軍,還會寫一手漂亮的字……”
惜文又掏出那三張宣紙來。
“阿爹阿娘,你們瞧,這是慕予教我所寫之字,我現下也會寫字了,你們知道會高興罷……”
惜文像是有些許不舍,反複又看了幾遍那三張宣紙,很久之後才將這三張宣紙埋入土中。
慕予的眼眸明暗幾許。
惜文以額扣地,磕的那般用力,就連土地上都傳來沉悶的響聲,她磕了三次,而後起身,轉身而去,並不顧慕予。反而是唱起了那支從前日日在村中吟唱的民謠。
“山中隻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青藤若是不纏樹,枉過一春又一春。竹子當收你不收,筍子當留你不留。繡球當撿你不撿,空留兩手撿憂愁。連就連我倆結交定百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呀,奈何橋上等三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呀,奈何橋上等三年……”一支民謠被她唱的聲動梁塵,一字一珠,似有淡淡哭腔,卻又哀而不傷。
慕予望著她孱弱而又倔強的身影,眉目間閃過一絲堅定,而後並未立即追趕上她,反而是又向剛埋好的墳望了片刻,複才追上了她。
“你要去哪?”
惜文的臉色依舊蒼白,見慕予追上,唇角勾了勾,卻不見任何喜色,隻是徒增不少悲涼之意。
“慕予,帶我回不夜天罷……”她的聲音很輕,卻又那般沉重。曾經她日日想要逃離之地,如今竟是她唯一的去處。
“你要回不夜天?”慕予聲音中帶著詫異之色。
惜文腳步停下,回過頭望著慕予,極為認真的開口問道:“難道你能帶我走嗎?”
慕予神色一滯,自責、無力、遺憾、疼惜……種種心緒揉雜在一起,他好看的眉毛很難受的紐起,張了張口,卻是終無言。
慕予什麼都沒說,惜文心中也是全數明了。他是京都高高在上的大將軍,青年有為,品貌非凡,又美如冠玉,他好似天上星辰,惜文相比於他,不過是地上塵埃。原本窮極一生也不會相遇之人,此時與她相逢在這小小縣城,也隻是因這縣城處於國中邊境,慕予在此調整軍隊,以待京都開戰指令。他們的命數本不會有任何的交集,眼下也不過是因機緣巧合促使罷了。而以後的日子,多半也不會再重疊。所以,她知道,他不會帶走她。
“帶我回不夜天罷。”慕予如言帶她回了家,隻是這安寧村,已不再是她的家了……眼下除了不夜天,她再無處可去。惜文說完,便不再望著他,而是轉身繼續走去。
良久良久,惜文才聽到慕予從後跟來的腳步聲。
二人一前一後的走著,惜文不肯慢下一步於他並肩,他也並未加大步子於她同行。一直到攔住了馬車,她才與慕予並肩而立。接著見慕予放好了馬凳子,伸手想要扶惜文上車,可她的眼眸卻是忽暗了去,又堪堪繞了他的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