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魔界,雲阮有一種非常懷念的感覺,盡管她在這裏的時間並不長,可那些日子裏她正是難過傷懷,陪伴她的隻有一直待她真誠的明軒。之前來的時候隻覺得稀罕,如今再來,才恍惚覺得魔界與千年前變化並不算大,許是因為魔界之主一直昏睡的緣故,長老們雖然換了一代,但依舊守著前輩們的規矩。

明心早前已經開始使用雲阮給她的方法幫助明軒蘇醒,隻是一直不大得法,她從小在外遊曆長大,對修行一直不怎麼上心。聽聞雲阮來了,她很開心,求雲阮幫助。

雲阮本來就是前來助明軒醒來的,順便也將她之前借來的小夢魔還了回來,小夢魔終是沒有派上用場,倒是被荀琅養的膘肥體壯,原本像是一隻靈動的小鹿,現在瞧著像是一隻壯實的小牛了。

明心得知她的來意立刻將她帶去看明軒,冰棺中,少年冷毅的麵龐沒有絲毫冰霜,冰室內側,隻有守衛一人,正是寶元。

雲阮再見寶元,心中湧起敬重,當日她托付寶元守護明軒,他確實做到了。

寶元曾聽馮九提及阿阮的事,再見到她幾乎不敢相信,雖然裝束不同了,可那雙眼睛他怎麼也忘不了,當下便遲疑了一下,試探道:“阿阮……姑娘?”

雲阮衝他一笑,“寶元,我來叫醒他。”

明心每次來冰室,這守衛都是一臉恭敬,從未有過別的表情,如今見他露出幾分激動來,覺得很是驚奇。但不管怎麼說,心想著哥哥就此能夠醒來,別的事也都無所謂了。

寶元並不隻是有幾分激動,他是十分激動,他守著尊主千年,等的就是這樣一天,隻是沒想到,他會等到一個不可能存在的人,再次來叫醒自己的主子。

雲阮和寶元不過是故人再見,卻也沒什麼舊好敘的,所以語畢便直接走向了冰棺。隨著前世記憶的蘇醒,雲阮前世裏意外修習到的修羅族秘術也隨之蘇醒,她命令寶元道:“將冰棺打開吧。”

又讓明心重新取回當日給她的那張記載著術法的紙來,明心自然是照辦。

火光燃動,其中又有金色光芒,耀眼非常,陣術自冰室中展開,由冰棺處向外延伸。雲阮閉目凝神,口中念動術法咒文,很快便進入到一片明亮開闊的地方,那是明軒的識海。

明軒的靈魂被養護在識海的最中心,看起來已經恢複的很好了。

“明軒哥哥,我來接你了。”雲阮張口,嘴唇不禁顫動。

明軒睜開雙眼,眼中一片純淨,他看到阿阮,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回來。”

雲阮笑著飛身掠去,站在他的身旁,好奇道:“你該不會早就養好了魂識,隻是在等我來叫你吧?”她隻是隨口問問,打趣他而已,誰知明軒卻很誠實地點頭,“我就是在等你,哪知道等了這麼久。你肯來見我,那一定是不再因為我受傷的事而內疚了吧?”

原來他真的是在等她,無他,在他心裏認為隻要她肯來,那便是不內疚了。

明軒不知道她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麼,更不知道她千年前一場慘烈的魂飛魄散,也是因為留在聚靈珠裏的一滴血才得了一線機緣重生為人。他隻是想著,這個傻丫頭,肯定會為了他受傷為他背負魔界的責任,所以隻要她肯來叫他,那就證明她還好好活著,一切都很好。

“明軒哥哥,你怎麼這麼傻啊!”雲阮一把將他抱住,忍不住落了淚,她在心裏默默念著,不是傻,是真誠。明明是魔界的人,魔界最尊貴的尊主,卻有著如此一顆簡單而純潔的心。

“好了。怎麼哭了,我不是好好的麼?不過,我這一睡,應該過了許久吧?”明軒拍拍她的背,有些擔憂,不知道這些年魔界如何了。

雲阮也來不及和他細說,隻道:“千年已過,明軒哥哥,你這次是真的有妹妹了,她叫明心,暫時做了新的小尊主,她很喜歡你,為了讓你醒來,做了很多事。”

“妹妹?”明軒難免有些緊張,捂著額頭道:“對了,我那父王母後,恐怕忘了還有我這個兒子……你說現在是她是小尊主,那就是說我父王母後並未回來是麼?”

雲阮不知道這千年間老尊主和尊主夫人是否回來過,不過依照明心的說法,二人喜好遊曆,又十分相信明軒,搞不好真的從來沒有回來過……反而是帶著女兒在外逍遙,直到明心想見自己的哥哥,這才自己回來的。這事,她想還是不要告訴明軒好了。

二人如以前那般手挽手,雲阮在空中化出一道金色的門來,帶著明軒跨進了那道門。

出離了識海,雲阮漸漸睜開眼睛,看著冰棺漸漸化去,一身黑袍的明軒半坐起來,單膝曲起,有些不適應地動了動僵硬的四肢,他鬆開手,發現手裏被塞著一根黑色羽毛,羽毛上還綴著一兩個飾物——是他以前贈給阿阮的那根黑色翎羽。

“阿阮……”他衝她招招手,全然沒有看見離他更近抓著衣角流出眼淚的陌生女孩兒。

“嗚嗚……哥哥,你終於醒了,我是你的妹妹明心啊。”明心從小就聽父母講哥哥的故事,對他即崇拜又喜歡,為了他回到魔界,卻得知他千年前重傷昏睡的事,經曆了一番辛苦,好不容易他醒了,卻連她這個妹妹看都不看一眼,心裏頓時委屈極了。

明心哇的撲到明軒懷裏,若不是雲阮剛在識海裏就告訴他他妹妹明心在這裏,他差點就要把懷裏的人踹飛了。還不適應終於有了妹妹的明軒掰著明心的肩膀將她那和自己五六分相似的眉眼確認了三遍,這才抱住她好好地安慰。

待明心不哭了,明軒才又朝雲阮伸手,再次道:“阿阮,你過來。”

雲阮走過去,被明軒拉起手來,將那根黑色的翎羽放在她的手心裏,“阿阮,這是送給你的,你就要收好。也不能還回來。”

雲阮點點頭,當日她是因為難過,因為知道這根黑色翎羽的主人無法再保護她了,而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所以才將這根黑色翎羽放在了他的手裏,隻希望能夠以此代替她陪他修複魂識。

如今,他終於回來了。

“真好,你回來了,我也就放心了。”雲阮又點了點頭,自語一般,將那根熟悉的黑色翎羽收進自己隨身的小包裏。

千年太長,所幸雲阮經曆的並非千年,她簡單地將自己當年魂飛魄散又機緣重生的事告訴了他,明軒早已想到她會為了自己犧牲掉一些東西,但也沒想到她為了報仇命都舍了,聽得驚心動魄,久久不能平息,更是在明心不小心透漏出極目道長就是極王的時候,氣憤之下當即就拿了自己的佩劍。

雲阮本不想叫他知道這回事,一時間有些好奇地問明心,“你是怎麼知道的?”

明心臉紅,她之前曾與極目聯手,又或者說是被極目利用的,她支支吾吾,將之前的事說了個徹底,毫無隱瞞,說是之前因為極目去找修羅族王女,這才被她調查出來的。如今的修羅族王女是個沒用的,對極王很是崇拜,幾乎對極目是惟命是從。

雲阮不想過問修羅族的事,她早就對那些冷漠的族人失去了希望,而她自幼也不曾在那裏長大,所以聽說起修羅族的事情,心中毫無波瀾。

相比,她更擔心明軒,“明軒哥哥,你不要動怒,這件事我師父會幫我一起解決的,還有木叔叔駱叔叔,他們也都還在,所以你不要擔心,你剛蘇醒,還是多調養的好,而且魔界的事,明心素來是力不從心,很多事還是需要你來做的。”

接收到雲阮的眼神,明心連忙道:“是啊是啊,哥哥,我根本做不了什麼尊主,這個尊主之位我還給你,不然等哪天魔界被我毀了,你和父王母後肯定都饒不了我……”

明軒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作為一個歲數大了許多的兄長,一句狠心的話都說不出來,隻好心裏悶悶地受了。

雲阮離開魔界之後又繞去了冥界,她將這些事像羅列清單一樣一件件做了下來,心裏想著的,最重要的事,便是待一切結束後就回雲清山陪著師父過剩下的日子。

剩下一天,便就過一天,剩下一年,便就過一年,剩下長長久久,那邊長長久久。她沒有時間為此悲傷或者愉悅,正如師公所說的,這一切隻會是無悲無喜,順應天命。

塑夜像是早就料到她會來一般,見到她也不怎麼驚訝,隻是笑著看她,二人隔著彼岸花海,再次相見,千言萬語似乎都在不言之中,很多事不用再提,很多話也不必多說。

直到並肩,雲阮才道:“塑夜哥哥,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對你說聲謝謝。為很多很多事,謝謝你。”塑夜是一直為她犧牲的人,從過去到現在,他都一直在默默地守護著她,以他的方式,然而她能給的,到頭來還是隻有一句謝。雲阮想著,自己都覺得可笑,說完便就笑了出來。

塑夜凝著她的雙眼,也跟著她笑了,到現在再說一句不必謝,那便太過生疏了,他知道她能給的隻有這樣,也從未想過強求她什麼,故而清清淡淡地道了一句,“好,我收下了。”說罷二人相視一笑,隻覺得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他們是最為親密的朋友,親人。

雲阮依然不會瞞他自己的心思,她道:“塑夜哥哥,我已經和邢叔叔那裏說了我要陪師父,可能很久都不會回去,若是方便,還請你多照顧他和子軒一些,他們隻是凡人,我所求不多,就替他們求個平安長壽好了。”這也是冥界之主最容易做到的一點,就是因為不算麻煩,雲阮才好這樣囑托。

這點小事,就算她不說,塑夜也會照顧到,聽了自然應允。

雲阮又道,“明軒哥哥那裏我也去看過了,他已經醒了……現在我來看你,我希望你以後都過得開心一些,不要再因為我所累,也不要因為師父所累。為你自己多考慮一些。最後,我會去處理極王的事,你不必擔憂,這一次,我不會讓自己為這樣的人再死一次。”

塑夜聽著她這般像交代什麼似的,蹙了眉頭,“阮阮,你想要做什麼?你是要離開?還是……要是你師父他魂歸天地,你也要隨他一起?”

原本雲阮並未真的敢去想魂歸天地這樣的字眼,此時被塑夜說出來,她才恍然發覺,原來自己早就做了決定,隻是不想將這樣殘忍的事用在師父身上罷了。她頓了頓,忽然笑了,“嗯,是啊。我就是這麼想的。”

是了,自然是想與心愛的人長長久久,但是如果沒有,那便以另一種方式常相伴。

雲阮自覺自己兩世所求並不多,父母之仇是一件,陪伴師父帝江是另一件。

塑夜微怔,卻也能夠明白她的選擇,因為如果換做是帝江,他也會如此吧。

“阮阮,我不會讓你們就這樣消失的。”塑夜忍不住摸了摸阿阮的臉頰,“我說過,我會守護你,也會守護帝江,所以,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雲阮目光暗淡下來,就算是師公元清也沒有把握,她實在不敢太過樂觀,隻是,她能夠明白塑夜的心情,他不想失去摯友,也不想失去她。

“對了,塑夜哥哥,鬼王令我應該也用不著了,原本還是應該還給你,隻是這上麵天地姥姥的禁製還是沒能解開……”

塑夜並不在意這件事,他按住雲阮的手,示意她不用還,“你留著,會有用的。”

他這般說,雲阮實在也想不到還有什麼用處,但左右因為天地姥姥的禁製無法取下來,也就隻好收著了。

雲阮回到雲清山的時候,江熙宸已經睡著了,他也想撐著等她回來,隻是身體實在不大聽話。雲阮也沒有吵醒他,反而安心了些,又馬不停蹄地去了古玩街。

再次來到那間無名店,雲阮竟是有些想哭,店裏亮著昏暗的光,她沒有敲門,推門走了進去。

駱商正擦著一隻手鐲,見她進來,眯了眯眼睛,總覺得她今日看起來格外不一樣。

“駱叔叔!”雲阮輕聲喚了他一聲,濕了眼眶。

啪——駱商手裏的鐲子一下子掉落到地上,碎的七七八八,可他顧不得去看鐲子,他的嗓音依然啞的像個破鑼,“阿阮……是你麼?孩子……”

雲阮嗯了一聲,她撲過去,像小時候那般撲進他的懷裏,又叫了他一聲,“駱叔叔……是我。”

“好孩子,好孩子……”即便知道雲阮就是阿阮,他一直守護著的孩子早就重生了,可是他依然無法抑製心中的翻湧,總覺得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的是回來了。那個孩子,是先王最後的囑托,這一聲承諾,於他重於泰山。

“心魔魘……”駱商向來理智,很快便想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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