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竹閉上眼睛複又緩緩睜開,腦子裏全是那人渾身鮮血的樣子,明明已經過去四年了,一切卻仍清晰如昨,好像那場驚變她親身經曆了一般。
是的,四年前,元齊的郊外,那座荒山,她是去了的,但卻晚了。等她到那裏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韓慕允收兵複命,羽梁皇子默然離去,虛霩帶著堯紫不知所蹤,偌大的山上隻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孤零零的睡在那裏。
那是荊遊竹,她血脈相關的兄長!
言竹將他的屍體用草席包裹起來,然後安葬在了玉山,當時荒涼的墳塚此時已長滿了名叫菟兒絲的草,聽說這代表著一種相思。
原來已經四年了啊,言竹想著想著,就輕聲歎了口氣,剛好被進來的人聽到了,“你又在歎氣了。”
言竹聞言,忙起身行禮道,“弟子見過揭諦。”
虛霩腳步頓了頓,無奈的笑道,“不是已經告訴你嗎,在我沒有露出真身之時隻把我當做一個普通的醫者就好,不用行如此大禮。”
言竹恭敬的說道。“是。”
虛霩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岔開話問道,“她還是沒有動靜嗎?”
言竹點點頭,低垂著眼簾,神情有些暗淡,“已經四年了…”
四年前,虛霩帶著堯紫的屍體來到了玉山,輕而易舉的進入了山頂的結界,裏麵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後來虛霩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剛剛回來的言竹。言竹是認得金光揭諦真身的,所以一見到虛霩就行禮拜見。虛霩叮囑她照看好裏麵的堯紫後就離開了,隻是每隔一段時間前來看看而已。
究竟堯紫會不會醒,她也不知道,她隻是負責繼承清明先生的衣缽,守衛玉山而已,其餘的,她管不了那麼許多。
虛霩見她身前暗淡,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你那個好徒弟豈是這麼容易就死的?”
言竹沉吟道,“揭諦未受當年之事的連累得以保存仙體,若是冒然修改凡人的命格,隻怕會被…”
“這個無須擔心,堯紫既不是凡人,哪來命格一說,我不過是渡了些許仙力給一塊石頭,佛祖即使想要怪罪也無從怪起啊”,虛霩淡淡的說道,他的眼睛一直緊盯著言竹,瞳孔裏閃過一絲精光,言竹被他盯的難受,微微偏開頭。過了一會兒,才聽虛霩開口問道,“當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的語氣裏沒有了平時慵懶的味道,寬厚的麵容裏隱藏著一股冰冷,與身上的氣息格格不入,讓人不得不在意。
言竹想了想,拱手道,“揭諦放心,弟子懂得分寸。”
虛霩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忽而一笑,說道,“這樣說來你知道的東西必然不少,不如你且說來與我聽聽?”
言竹自是不敢違背他的意思,就說道,“弟子覺得這件事情遠不如我們認為的那樣簡單。”
“哦?”虛霩笑意不減的說道,“怎麼講?”
言竹猶豫了一下,說道,“喬蘭太子,堯紫,還有荊…遊竹的死,弟子覺得雖然堯子霧能夠一手遮天,但還不足以做到這個地步,所以弟子認為他的背後必定還有什麼人在控製這一切。而我懷疑,那個人是…”
“啊——”言竹正說到關鍵,驀地被虛霩挑起下巴來,不禁低呼了一聲,錯愕的看著他,“揭諦…?”
虛霩臉上掛著慵懶的笑容,說道,“算著日子,她也該醒了,不如我們進去看看?”
言竹眉宇微皺,低聲說道,“揭諦莫不是忘了,這結界弟子是進不去的。”
虛霩笑著說道,“你跟著我便是了”,他放開手,然後徑自往前走去,“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結界裏樣子嗎?今天就帶你進去好了,也算是對你守護了她四年的謝禮。”
見虛霩不動聲色的將話題錯開,言竹也沒有再糾纏,行了個禮說道,“弟子謝揭諦厚愛。”
“你這人”,虛霩走到前麵去,又回過頭來,苦笑道,“怎麼總也改不了這些迂腐的毛病,清明算是白教你了。”
言竹臉色被嗆的通紅,也不敢回嘴,之後緘默著低下頭跟在虛霩後麵,進入了結界。
本以為結界內就算不是香霧環繞,美如幻境,也差不多應是鳥語花香,四季如春的,但言竹進入後卻有些小小的失望,結界內隻有漫天白茫茫的雪鋪了厚厚的一層。
越往裏麵走,雪層越淺,但是溫度卻低了許多,走到後麵已經看不到雪的樣子了,大地也逐漸顯現出原本的麵目,是如鏡子一般厚重的冰淩,連綿遠去,望不到盡頭。
天與地是同樣的藏青色,真有種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開闊,置身其中,不得不被天地的廣大與自身的渺小所折服,言竹不禁停住了腳步,心底的肅靜之意油然而生。
“怎麼,失望了?”虛霩不知何時也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問道。
言竹搖搖頭,“不,這裏很美。”
虛霩忽而淺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又往前走去,若是這樣的景象看上一千年,任憑誰也會倦了,還談什麼美不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