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朗的初夏夜風,從服務生室半開的窗戶吹了進來,在風的吹拂下,置身於列車那單調又有節奏的聲響中,碰到這種情況還不想睡才是怪事啊。隻要讓人反複受到一成不變的刺激,就能使其昏睡,這是催眠術的基礎。
車站的亮光像箭一般越過窗外。園部看了看時鍾,就快兩點了。剛才的燈光,應該是金穀站或菊川站吧?還有四十分就到達濱鬆站了。隻要離開濱鬆,就可以不被任何人打擾好好地睡個覺了,再忍四十分,四十分……
他突然張開了眼睛,抬起了頭。剛才半夢半醒中,好像聽到有人在敲門。他起身時腳步還晃了一下,當他往走廊一望,就看到有個穿浴衣的男子,一臉氣憤地站在那裏。
“睡在我下鋪的人太吵了,我根本睡不著。”
這個能在臥鋪車上穿浴衣的人,肯定是位經常旅行的乘客。而會為了一些無聊事在那抱怨的,也是以這種乘客居多。
“那個人在大吵大鬧嗎?”
“他不是在大吵大鬧,是在呻吟。”
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啊?”
“他可能是生病了,反正他吵得我很煩就是了。”
看來對方一點都不同情病饒痛苦,隻覺得自己被吵得睡不著才是現在最嚴重的事。園部服務生戴好製服帽,跟在那位乘客身後。
他們走到臥鋪車廂接近中央的地方,客人指了指下層床位。的確,從簾子內側傳出了一些聲音,那聲音與其是呻吟,還不如是夢囈。夢囈倏然停止,間隔一段時間後,又開始了。聽起來他好像一直在些什麼,但發音卻十分不清楚,讓人完全摸不清他在講什麼。
“你好……”
列車服務生在簾子外叫喚著。因為還得顧慮到其他正在休息的旅客,所以無法叫得太大聲。但下層的乘客似乎聽不見他的叫喚,仍不斷發出夢囈聲。
服務生拉開簾子向內窺視,昏暗的花板照明燈斜斜地照進了臥鋪,床上睡著一名年約六十的男性。他的枕頭與毛毯移位,大量的口水從嘴中流出,流到一邊的臉頰上。他的樣子非比尋常。
“你好……你——”
服務生用單手搖晃著旅客的身體,可是對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他的半邊臉開始抽搐,然後再次發出囈語。園部有注意到這位乘客是在東京上車,他當時帶著一個嶄新的皮箱,穿著一身輕便的服飾,看起來不像是經常旅行的人。不過他似乎很喜歡喝酒,園部在列車到橫濱附近時看見了他,當時他的威士忌已經空了一半,他本人則醉得滿臉紅光。而他的目的地,記得是終點站大阪吧。
列車服務生回頭一看。睡中層床位的男人還站在那裏,他雙手揣在懷中,嘴裏叼著香煙。或許是煙薰到他的眼睛了吧,他不斷地眨著眼睛,用冷漠的表情俯看著那個病人。對麵的乘客好像也醒來了,他們把簾子稍微打開,從隙縫窺探著外麵的情況。
“讓他下車比較好。”
一名青年裝作在自言自語的樣子,暗地裏其實是在提醒服務生應該要這麼做。就算青年不,園部也知道一定要讓他下車才校不過他想這麼做的原因並非和那個男人一樣,想把擾人清夢的家夥趕出車外,而是為了讓生病的乘客接受治療。
服務生看了看手表。到濱鬆還有十五分……而且濱鬆那裏有大型醫院。他得馬上聯絡專務車長,請他丟通信筒通知濱鬆站才校服務生園部急忙起身。
列車經過龍川車站時,丟出了一隻通信筒,裏麵裝有急症病患要在濱鬆下車的訊息。訊息似乎順利傳達出去了,當列車接近濱鬆站時,園部看到深夜的月台上有拿著擔架的站員、穿著白衣的醫生與護士。他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心想:太好了,那位乘客得救了。
列車停靠後,站員們進入車廂內,按照醫生的指示將病人移到擔架上。他們離開時放輕了腳步,以免影響乘客休息。園部把散落在臥鋪上的瓶裝威士忌、外套、獵帽等搜羅在一起,交給了護士。
在所有的工作完成後,“月光”五分鍾的停靠時間也結束了,它再次動了起來。園部看著漸漸縮的月台,祈禱病人能夠早日康複。
“服務生先生,這個床位在哪啊?”背後傳來叫喚他的聲音,他回頭一看,一位剛剛上車的旅客,正向他出示臥鋪車的車票。
“在這裏,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