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二篇作品
1
他發現自己一個人在黑暗的迷宮裏徘徊。
狹窄的雨道呈灰色,粗糙的牆壁上微弱的燈光在搖曳,腳下自己的影子隨著腳步在不斷地變換著形狀,巨大的腳步聲在回聲的作用下也顯得很不規則。
宇多山感到很奇怪。
(這是什麼地方?……)
他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隻見長長的走廊看不到盡頭。
(這裏是……)
他又抬頭看了看花板。花板一片漆黑。它仿佛越來越重,在慢慢朝自己壓過來。
(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
迷——宮——這裏是迷宮?是中村青司設計的宮垣葉太郎的地下迷宮?
(不對!)牆壁上的燈不對。燈光搖擺不定——這不是燈光,也許是火把。迷宮裏的走廊是光滑的瓷磚地麵,而這裏鋪的是石板。
(我這究竟是到了什麼地方?……)
他現在站的地方正好是一個十字路口。他看了看兩側的甫道,發現牆上都掛著白色的動物麵具。一邊是張牙舞爪的獅子,另一邊是獨角牛頭。
現在該往哪裏走呢?往左?還是往右?要不就呆在現在站的地方。
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一陣咚唚腳步聲。
咚!咚!咚!咚!……
他分不清聲音來自什麼地方。
(馬上逃跑。)
直覺告訴他必須馬上逃跑。匆忙中他選擇了右側的雨道。腳有點不聽使喚,差點沒摔倒。他穩了穩身體,然後拚命朝前跑去。
咚!咚!咚!咚!……
他弄不清來者是什麼人,隻覺得必須逃跑,絕對不能讓對方抓到。兩個腳步聲混在一起在走廊裏回響。這時,他又來到了另一個岔路口。這次是三岔路。眼前的路一個朝左前方,一個朝右前方。現在他弄清楚了。這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迷宮館的迷路。迷宮館裏不可能有這樣的三岔路。
身後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宇多山來不及回憶自己是怎樣從迷宮館走到這個迷宮裏來的。他選擇了右側的路。他在雨道裏拐來拐去,最後終於來到了一個門前。
門上邊的銅牌上寫著:“MIVOTAURO”
看到這幾個字,宇多山感到很奇怪:這個名字我知道。這不是那個房間嗎?如此來,這裏還是迷宮館裏的迷路。
咚!咚!咚!咚!……
腳步聲逼了過來。對方仿佛對自己的舉動了如指掌,自己走到哪兒他就追到哪兒。宇多山急忙打開門跑了進去。屋子裏躺著被殺的須崎……
隻見清村淳一揚了揚手和他打招呼:“你好!宇多山君。”接著又問,“你臉色不太好,發生什麼事情了?”
幾個作家坐在沙發上愉快地交談著什麼。林宏也、舟丘圓香,鮫島也在。而島田潔和桂子則靠在對麵的牆上,奇怪地看著他。宇多山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不安地往周圍看了看,左前方的地毯上還躺著須崎的屍體,仰麵朝,歪著腦袋,奇怪的是原來的那個牛頭不見了。
“各位!這是怎麼回事?”他話音還沒落,突然背後“咣當”響了一聲。
宇多山大吃一驚,回頭一看,發現門外站著一個人。不,嚴格地是站著一個怪物。隻見那個怪物有兩米多高,渾身是毛,一身的橫肉,脖子上長著一顆黑色的牛頭。
這時,須崎斷下來的腦袋忽然聲音沙啞地開口:“我們都是供品,是供奉給神的供品。本來供品需要七個男童和七個女童。”
清村接過他的話淡淡地:“結果發現既不是男童也不是女童,所以神生氣了,對吧?而且數量也不足。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牛頭人身的怪物的玻璃球假眼閃著光,粗壯的大手高高舉起廖著鮮血的斧頭。
(是做夢。)
宇多山覺得這是在做夢。沒錯,這肯定是在做夢。可是怪物舉起的斧頭並沒有停下來。
(夢!)
怪物手中的斧頭在慢慢地往下落。
(夢!)
他眼前一片紅色。
(夢!……)
宇多山被自己的喊聲驚醒了過來。但腦子裏依然是夢中的情景。他搖了搖腦袋,希望能把噩夢驅散掉。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發覺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心髒還在坪評跳個不停。
(怎麼搞的。)
屋子裏隻有通過玻璃花板透進來的一點光線。他做了個深呼吸,模模糊糊地發現對麵有個人在注視著自己,頓時渾身又緊張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牆上穿衣鏡中自己的影子。
(哎呀!我這是怎麼了。)《棒槌學堂》
死一般寂靜的房間裏,空氣令人窒息。他起身打開了換氣扇,順手拿起桌子上的香煙點上了一支。他看著冉冉上升的煙霧又陷入了沉思。
(目前這樣行嗎?任其這樣下去行嗎?)
一種不安的情緒在他心中慢慢彌漫開來。
2
當時,大家同意按照清村的意見繼續進行寫作比賽。之後聚在大廳裏的人下午快5點的時候解散,三個作家各回自己的房間繼續寫他們的。計劃晚上8點鍾在大廳裏吃晚飯。保姆還沒有從恐懼中恢複過來,堅持要回家。鮫島耐心地向她明情況,這才好不容易答應再給大家做一頓晚飯。後來,鮫島回自己的房間換衣服,宇多山和桂子依然留在大廳裏無所事事。島田也不回去換衣服,還是一身運動裝。他坐在桌子旁雙手撐著下巴,一動不動地盯著桌子。看樣子像是在思考什麼,又像是在打噸。
8點多,宇多山簡單地吃零角鬆富美準備的晚飯,從酒櫃裏拿了一瓶威士忌催促桂子回房間。這時,島田突然抬起頭:“宇多山君!”
“什麼事?”
“你真的認為井野是凶手,並且已經逃跑了嗎?”
宇多山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想“是的”,但又在心裏問自己是否真的相信這一推斷。於是隻好模棱兩可地:“可能吧。”
島田皺了皺眉頭,聲:“可能大家都希望這是真的吧?我認為清村君的看法,從某種意義上是順理成章的。可以是最合乎邏輯的解釋。但從另一方麵看,這種看法太過於容易。”
“你的這點我不太清楚。”這是宇多山當時的真實想法。
“可是,宇多山君。”
“對不起,我實在太累了。此時我什麼也不想考慮。”這也是他的真實想法。宇多山看了看桂子,她也顯得很疲勞,他想快點回房間休息一下再。
“宇多山君!”島田叫住起身告辭的宇多山,“我隻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有沒有從宮垣先生那裏聽過這座房子裏有什麼機關?”
“機關?”
“對,就是有沒有像暗道或暗室這樣的地方。”
“這個……”宇多山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想,可能島田想起了那個建築師才這麼問的。他印象中中村青司好像是喜歡在設計上搞一些機關什麼的。但關於這座迷宮館,他從未聽過有什麼機關。
告別島田離開大廳時已經是快晚上9點了,剛巧這時魷島走了進來,夫婦倆和鮫島打了個招呼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宇多山握著桂子的手:“真難為你了,出了這麼多事,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還可以,沒問題。”
“你怎麼看這件事?”
“我怎麼看?”
“我的是剛才島田君的那句話。他我們隻是希望清村君的分析是真的。”
“這個我也不太明白。”桂子歎了口氣,“不過,他是那麼,檢查了鼻子不是一個可疑的人也沒有嗎?隻有井野沒有檢查。所以……”
“你的也是。”
宇多山建議今晚兩人住一個房間,但桂子笑了笑:“一個人住沒關係。兩個人睡一個單人床太擠,何況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加起來就是三個人了。”
“你的也有道理。可是……”
萬一犯人井野藏在這座房子的什麼地方怎麼辦?或者雖然他逃了出去,如果他再回來怎麼辦?這座房子的鑰匙可全掌握在他的手裏。讓桂子一個人住一個房間太危險了。
宇多山把上述擔心講給桂子聽。可是桂子卻:“我可以從房間裏麵把門插好,而且我感到從任何方麵來講,我都不應該是凶手襲擊的對象。”
“那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那倒不是一點也不害怕。不過我不在乎。我們住在一起,你就抽不成煙了,宇多山君你受得了嗎?”
最終桂子還是一個人回了她自己的房間。臨分手時,宇多山再三囑咐她務必多加心,有什麼情況就大聲喊劍罷,他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他感到自己從精神上到肉體上都疲勞到了極點,拿回來的威士忌也懶得喝就倒在了床上,關上台燈,剛閉上眼沒幾分鍾就迷糊了過去。
3
(幾點鍾了?)
宇多山忽然驚醒過來,抬手看了看手表。他按了一下手表上的燈光按鈕,手表上淡黃色的數字顯示現在是淩晨1點4O分。
(這樣下去行嗎?)
黑暗中,宇多山在苦苦思考著。睡了幾個時後,他覺得原來的那種疲勞感已經得到了緩解。經過一番冷靜的思考,他感到不能再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了。
(你真的認為井野是凶手,並且已經從這個房子裏逃跑了嗎?)
他又想起島田的話和自己當時不知如何回答的情況。
“砍頭的邏輯”證明剩下的七個人(加上保姆角鬆富美八個人)中沒有凶手。可是,萬一在島田提出的邏輯之外有一個犯人怎麼辦?
也許犯人隻是單純出於對須崎的仇恨,才把他的屍體搞成那個樣子;也許犯人並非出於什麼仇恨,不是理性的行為,而是單純地出於一時的發狂才殺了須崎;也許是出於其他什麼原因而殺人。清村的看法的確像島田的那樣,“順理成章”但“過於容易”,不能完全否定殺人者另有其人。
也許須崎的被殺還是和圍繞巨額遺產繼承權進行的寫作比賽有關。對!幾個作家中數須崎最具獲獎的實力。實話,宇多山自己內心也是這樣看的。不定力主井野是犯饒清村才是真正的犯人,要不就是看上去老實的林,也許一看到屍體就嚇昏過去的舟丘才是凶手。如果再加上其他一些不為人知的殺人動機,那麼可能的殺人者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