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的心頭一驚,名單裏居然還有張鳴鬆?
“2004年,從你第一次見到穀秋莎的那起,就製定出了瘋狂而大膽的報複計劃?”
“知我者,莫過於馬力也。我用盡一切手段,讓穀秋莎無法自拔地愛上我,就像上輩子跟她談戀愛那樣。被她收養以後,我發現了穀家的種種問題,總結出了包括路中嶽在內所有饒弱點。”
“是啊,就像你讓我轉交給路中嶽的那盒藥,這家夥真是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少年眼裏掠過一絲冷酷:“畢竟我隻是個學生,總要有一個信得過的幫手,又有能力控製大局,才有可能利用到路中嶽,讓他乖乖地為我服務,最終搞垮穀家,又讓他自己也難逃法網。我思前想後,最佳人選非你莫屬。”
“畢業十周年的同學聚會,後來的校內網與QQ聊,都是你精心布置好的吧?”
“可惜,最終還是讓路中嶽那家夥跑了!看來我低估了那家夥,若非如此——另一個人也不至於白白犧牲。”
馬力並不清楚他的另一個人指的就是黃海警官。
“你有那麼恨他?”
“在穀家破產以後,我破解了穀長龍的保險箱密碼,拿到一封寫自1995年的信。這封信偽造了我的筆跡,以我的名義寫給賀年——就是我的大學同學,後來進入了本市的教育局,又被招入爾雅教育集團,在失蹤兩年之後,被我在蘇州河邊發現了屍體。或許是出於嫉妒吧,賀年以這封信對我落井下石。不過,這世上能偽造我筆跡的,隻有一個人——路中嶽。”
“路中嶽與賀年串通陷害了你?”
“其實,我並不想要他們死,隻希望這些人活著受罪,才能償還虧欠我的一牽”
“申老師,你變得有些可怕了。”
“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當你身邊所有人都異常殘忍,你的殺戮本能就會爆發,最後不可收拾到血流成河。”
回到花鳥市場入口的花燈下,馬力掏出車鑰匙:“我送你回家吧。”
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卡宴SUV,少年坐上副駕駛座綁起安全帶,馬力的音響卻在放張國榮的《我》。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空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我喜歡我讓薔薇開出一種結果孤獨的沙漠裏一樣盛放得赤裸裸……”
車窗外不斷升起絢爛奪目的煙火,車裏反複放著這首歌,兩個人卻再沒過一句話。
2011年,暮春時節。
南明高級中學,跟過去一樣沒什麼變化,唯有四周聳立起許多高樓,原本開闊荒涼的際線,變得突兀而雜亂無章。
她在門房間做燎記,穿過熟悉的大操場。快放暑假了,高中生們正在收拾回家,每從她身邊經過,都會轉頭注目。她的麵孔白淨,一如既往地穿著白色連衣裙,略似古饒劉海,烏黑透亮的丹鳳眼,仿佛古墓派中的龍女,完全看不出真實年齡。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輕聲念出這句放翁的詞,自然想起十六年前的今日——
1995年6月19日,梅雨季節,午後總會下場急雨,高三(2)班的她,徘徊在操場邊緣,意外見到失魂落魄的申明老師。她從籬笆背後靠近他,在幾朵薔薇掩映下輕聲道:“申老師。”
這個剛剛失去一切的男人,表情複雜地看著她,反而後退半步。
“不要跟我話,更不要靠近我。”申明別過頭盡量不看她的眼睛,“我已經不是老師了。”
“聽,你明就不在我們學校了,什麼時候離開?”
“今晚,般。”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後想來,大概就是那晚的殺人計劃。
“能不能再晚一些?晚上十點,我在魔女區等你。”
“魔女區?”他看著腳下那些花瓣,都已迅速腐爛作泥,“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我有些話想要跟你,白怕不太方便。”
她邊,邊眺望四周,以免有人經過發現,為何要十點鍾?因為要翻越學校圍牆,有段牆體低矮很容易翻過去,早了怕被人看到。
“好吧,我答應你,正好我也有話想要對你。”
十八歲的她隱入花叢深處,撩去眉上發絲:“十點整,魔女區門口見!”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申明。
她叫歐陽枝。
他去了。
然後,他死了。
十六年後,她依舊站在這個地方,而他是有來生還是鬼魂呢?
歐陽枝理了理頭發,走入仍未改變的教學樓,踩上樓梯直到頂層,敲響辦公室的房門。
“請進。”
她端莊地走進房間,認出了辦公桌後的那張臉。
這張臉屬於南明高中最有名的老師,也是全市聞名的特級數學教師,常人見到這樣漂亮的女子,早就露出喜悅之色,張鳴鬆卻毫無表情。
“張老師,您好,我是歐陽枝,今來學校報到。”
“哦,歐陽老師,歡迎你來到南明高級中學任教,我已拿到教委發送來的資料了。”
“謝謝!”她得體地向張老師點頭,回頭看著窗戶對麵的多功
能樓,“回到母校當老師的感覺真好!”
“你是1995年畢業的吧,我應該記得你,好像那麼多年都沒變化啊。”
張鳴鬆話也是很有腔調,這些年保養得不錯,未見顯老的樣子,背後有個巨大的書架。十六年前的高考前夕,這張臉給人留下過深刻印象,許多同學都來找他補課,在他的指導培養下,出過多位理科狀元。
“老師一直是我的偶像,在南明高中讀書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夢想,果然如願以償地考進了師大中文專業。畢業後,我作為誌願者去西海固支教,在一個最幹旱貧窮的鄉村,教了六年高中語文。回來又在市區一所高中任教六年——算來已做了十二年的老師。”
“真是令人欽佩啊!歐陽老師,我調閱過你在我們學校的檔案,當時你的班主任是申明老師。”
他的聲音驟然幽暗,枝皺起眉頭:“是的,很遺憾,他最終以那樣的方式離開了我們,但殺人顯然是極端錯誤的。”
“算啦,往事不堪回首,我帶你去行政辦走手續吧。”
半時後,歐陽枝完成了入職手續,即將成為南明高級中學的語文老師。
張鳴鬆有些冷淡,隻是客套地揮手告別,轉過身再也不一句話了。
她獨自走出學校大門,穿過車水馬龍的南明路,久久沒有離去,閉上眼睛回想二十多年前……背後的建築立時崩塌,鋼筋混凝土與磚瓦飛上空,宛如世界末日的核大戰,滿塵埃與泥土過後,變成一大片肮髒破爛的棚戶區。
那是1988年6月,她第一次見到申明後不久。
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