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師也有些傻了,她都未必清楚這個典故,含糊地:“哦!不錯!”
“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元微之,就在他寫下這首詩的當年,便在江陵納了妾。不久又在成都認識了年長自己十一歲的名妓薛濤,也是詩文唱和傳情。而元稹所寫的《鶯鶯傳》又稱《會真記》,不過是為他年輕時的始亂終棄而辯白罷了,不想竟引發後世的《西廂記》。因此,他與亡妻韋叢的‘曾經滄海難為水’,也不過是走一條攀附權貴之家的捷徑而已。”
整個教室寂靜了,孩子們都聽不懂他在什麼,老師也一知半解。
穀秋莎卻像被刀子紮中心髒,極不自在地低下頭,想象所有學生都在看自己。
“哦——司望同學請坐吧,我們繼續這首《菊花》。”
老師急於擺脫這一尷尬狀況,顛三倒四地念起了教案。
下課鈴聲響起後,穀秋莎在校長耳邊:“我想跟那個孩子談談。”
教學樓下的院子裏,老師把男孩帶到了她麵前。
他的個子瘦高,四肢長得頗為勻稱,後背挺得筆直宛如站軍姿,不像許多孩子因為打遊戲的緣故,要麼戴著厚厚的眼鏡要麼彎腰駝背。他生就一雙精致的眼睛,是個白嫩的正太,唯獨鬢角的汗毛頗重。麵對校長與貴賓,目光從容鎮定,有然貴胄之氣。
穀秋莎俯身問他:“同學,你的名字怎麼寫?”
“司令的司,眺望的望。”
“司望,我很喜歡你上課背的那首詩,我想知道你的詩詞是從哪裏學來的?”
“平常自己看書,還有百度。”
“你知道元稹還有著名的《遣悲懷三首》嗎?”
“知道。”
男孩目不斜視,眸裏的微瀾讓她心跳加快。
穀秋莎仍未打消懷疑,有必要再考驗一下:“好,你能背出其中的任意一首嗎?”
“謝公最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複營齋。”
穀秋莎目瞪口呆地看著男孩,這是她能背誦的少數幾首唐詩之一。
校長情不自禁地叫好,男孩不假思索地背鄰二首:“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夠了!”
男孩已念出《遣悲懷》第三首:“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嶽悼亡猶費詞。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最後那兩句話,是穀秋莎與男孩異口同聲而出的,居然還成了和聲,她驚懼地後退一步。
“朋友,你可知這‘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是什麼意思?”
“夫妻埋入同一座墳墓,恐怕已是遙遙無期,如果還有來生,我們也難以重逢吧。”
自始至終,男孩臉上沒任何表情,目光卻不離穀秋莎雙眼,帶著難以察覺的成熟與冷漠。
穀秋莎深呼吸著,伸出一雙纖手,撫摸男孩白皙的臉頰。他下意識地往後躲藏,又站定不動,任這女饒手在臉上遊走。
上課鈴聲響起,她揉著男孩的鼻子:“回答得真好!快去上課吧。”
司望和所有孩子一樣蹦蹦跳跳上了樓梯,再也看不出剛才的老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