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逄站起身,衛樞一伸手,將金逄讓出大殿。
金逄老態龍鍾,腳步走得一步一停,衛樞便握著佩劍緩慢的跟在後麵,徑直出了宮門,衛樞的車駕已經在外麵等候,衛樞將金逄讓上車,吩咐車夫道:“送先生回府邸。”
金逄掀開車簾,詫異道:“將軍,沒什麼跟老夫說的?”
衛樞牽過馬來,淡淡一笑,搖搖頭。
金逄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望望衛樞的車駕護衛,低聲道:“將軍莫非要殺我?”
衛樞笑笑,指著金逄道:“我要是殺你,會選在自己的車架上?你把我想象的也太傻了。”
“那你這是?”
“我是怕別人殺你,總不能我千裏迢迢請來的名士,轉過身來就給人殺了,也太浪費了。”衛樞跨上馬,係上風帽,撥馬而去。
衛樞走出殿外,群臣都不敢跟著,回府換了便衣,一股腦的全都擠到右丞相季叔太府上。三二十人同時湧進府邸,角門聚集著大大小小的車駕。
花廳內,三二十人聚集,有些為著小炭火爐子烤梨,有些捧著熱茶杯,有些站在博古架旁邊指指點點,季叔太換了一身便衣,從後堂進來,笑吟吟的拱拱手:“諸位,久等了。”
“季大人,大家夥聚到您的府上,不說,您也知道,就是為了兵權的事,我看這個金逄不會善罷甘休,大人您拿個主意吧?”
季叔太幹笑道:“諸位搞錯了吧?這事兒,你們應該找衛大都督,怎麼都來找我這個文官頭兒了?”
“嘿呀,那衛樞從來都是唯王命是從,哪有膽子爭什麼,不過是陛下手裏的一把刀劍而已。”一位武將大大咧咧的吵嚷幾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猛地吐了出來:“媽的,燙死老子了。”
“這話不是這樣說的,衛大都督是城府極深的人,從不和朝臣們來往,但是朝臣們的一言一行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臣等就算和他商議,他也未必會把真心話宣之於眾啊。”老禦史大夫捋一捋雪白的胡須
季叔太狡黠笑笑,撚撚胡須:“這話倒是很實在,衛樞小小年紀,城府卻比我這個老頭還深。你看他今天把金逄拉走,分明是防備我等,怕我等殺金逄,裝的興師問罪似的,真是心細得很。”說著從梧桐鑲漢白玉桌麵上放著的紅泥小火爐上拎起西施壺,斟了一杯茶。
“一不做二不休,這金逄老兒不是要出使衛國嗎,便要他有去無回。”
衛樞回到府中,跳下馬,直奔後堂,下人稟報,伯元已經消停了,靜靜坐在籠子裏。衛樞打開銅鎖,打開籠子,伯元仍舊一動不動的做來籠子裏,不肯出來。
“去書房拿卷《千字文》來。”衛樞吩咐道。
“我會背了,”伯元倔強的說道:“《千字文》我會背。”
衛樞點點頭,吩咐道:“那就換《道德經》。”
家中的車夫匆匆跑來,跪下磕了個頭:“主子,金先生來了,在花廳等候。”
衛樞欣慰的笑笑:“給他上盞好茶。”打個嗬欠,轉手吩咐:“給我準備儼茶。”
金逄接過茶盞,那是一個羊脂白玉雕花茶盞,通透如雪,溫潤如酥,無一絲雜色,茶色澄澈,味道甘甜,香氣濃鬱。這茶原是沒喝過,沒見過,但也喝的出,實在是茶中上品。
衛樞一挑擋風簾,笑道:“大人久等了,這顧渚紫筍喝的慣嗎?”
金逄方知這茶的名號,便牽強的點點頭,直道好茶。
衛樞坐了正位,端起茶飲了一口,她這一杯摻了些雀舌,味道微苦。“大人不是回府了嗎?還來找我有何貴幹?”
金逄站起身,站在衛樞麵前,正冠理裳,稽首下拜,衛樞嚇了一跳:“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大都督,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特來向大都督請罪。”
衛樞笑道:“什麼小人之心?哪有的事兒,先生快起來吧。”
“大都督,您若是不原諒臣,老朽就跪死在這。”
衛樞站起身,繞開他,一把年紀的人跪在自己麵前看著實在難受,衛樞笑道:“先生,我明人不說暗話,你對我有誤解,這是實話。但你是能做遠見的智臣,你的一番奏請,衛樞十分欽佩,這談不上什麼小人之心,這是政見不同,沒什麼大不了的,今後你若是得罪了朝臣,還可以來找我嘛。”
金逄一時老淚噙滿眼眶,衛樞笑著攙起金逄道:“先生不必如此,快請回去吧。衛樞失禮,我也得休息休息,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