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雅眼睜睜看著一串血水濺起。她想要去接下童青倒下的身軀,卻被同樣處在城門外等候歸人的人們往城內拉去。
“你們為什麼不救他?!”安小雅質問著。
拉著她的一位阿姑道:“小妮子你莫不是眼瞎了?這可是叛軍呀!”
“活命要緊!”
安小婷吼道:“你們忘記了是誰幫助城裏打井了嗎?要不是他,我們就要喝城外混了屍土的泥水啊!”
“阿燕,你忘記是誰給你帶來了犁具嗎?”
“你們……”
可周圍人極其冷漠,就這樣活活將她拖進了城中。
“關城門!”
安小雅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童青,他身上已中了數箭。
在他們鬆開手的一刻,安小雅從城門縫隙中跑了出去,為他擋下了一箭。在看向童青,他已中了十餘箭。
“……小雅,別管我……”童青喉嚨間,發出了垂死之息一般的嗚咽。
話未說完,那幾名叛軍餘黨已禦馬至身前,他們此刻,就是群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畢竟可能會時日無多,誰還會在意罪孽的輕重!
為首者挺起長戈刺來。
童青推開安小雅,長戈朝他胸膛刺去,因密密麻麻的箭支,顯得無從下手,沒有直接刺入體內,卻也將那些箭支推入了體內半分。
安小雅上前摟著童青,抽噎聲斷斷續續從喉間傳來。
“喲,這小妞長得不錯,陪大爺玩玩?”叛軍中的一人笑道。
聽著那不堪入耳的話,安小雅手攥緊地上的沙土,朝那些人揚去。
為首者的臉感到一陣生疼,趕忙摔下兵戈去揉眼睛,安小雅猛地將那人拽下了馬。
先前笑得前仰後合的叛軍們臉色大變,紛紛舉起了長戈,朝安小雅刺去。安小雅卻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精致的紙偶,紙偶的肚子上,用篆書寫著“生”字。
一波光暈從紙偶上蕩漾開來,將那排兵戈紛紛震開,她拉住了馬繩,將手中的紙偶放入了童青的懷中。
“拜托了。欲寄相思苦,一語送長生。”
伴隨著她的呼喚,那個紙偶泛出了熒光,將童青所流出的血給融沒殆盡,同時,還將他的身軀托起,降在了馬背上。
安小雅抬起了掉落在地的兵戈,向馬屁股上猛地一刺,戰馬發出了淒慘的嚎叫,馱著童青,絕塵而去。在此刻,那些叛軍也緩了過來。
安小雅望著童青遠去的影子,就連兵戈活活穿透了胸口,也渾然不覺。
……
“想不到啊,姐姐到了死還記著你,還將這長生紙偶給了你。”安小婷劇烈顫抖著,“可就算這樣,她也做錯了。”
“長生紙偶?……”任韶華看向了藍濋楚。
藍濋楚眼中盡是憐憫,良久,才喃喃道:“這個紙偶,可是寄托了相思與念想啊……”
“唉……”一聲蒼老的歎息聲,從側端傳來。
“長生紙偶,本就是要贈與自己一聲所相托之人,她,何錯之有。”
安小婷慘然一笑:“父親,你不懂啊。”
眾人都環顧了一下四周,可並未發現人影。
“姐姐就是錯了……她為了童青,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這個世道,很多女子的命運很難由自身掌握,就如那樹上的藤蔓,隻能依附在他人身上,若不能依托上良人,那怕是一生都要毀了……”
“可若依托上的不是良人,那為何不將自己長為荊棘,就算自己會疼,也好過那無害的藤蔓……”
此刻,一道顫巍巍的身影從一旁走出。
公孫白衣抬起了頭,看到了他,忽然就滿眼酸楚。
顧靖遙也是臉色大變。
這幅容貌,他們都見過,也都記得。
來人就是安小婷的父親,小城的紮紙匠。昨日見他,他也還是一副半步入老年的人而已,但在此刻,他卻已經很老了,老年斑布滿了臉龐,皺紋密布。
似乎是為了彰顯著什麼,他那佝僂著的身軀正努力挺著腰板,哪怕下一刻就會突然垮下來。
一襲灰色長袍,灰袍中,一張剪紙作的鬼麵正猙獰著,朝天空露出自己的獠牙。
藍濋楚看了來人一眼,卻充滿了尊敬。
“濰坊安家,曾因紙偶詭術聞名武林,後被脅迫,改修他途。末路之時,家族中非議不斷,力求棄除紙術,卻有一個人力排眾議,堅持紙藝發展、流傳。他將紙藝帶到了江南之地,得以發揚光大。”
“而此人本可以坐在家主位上一輩子,卻因此排除出了族譜,淪為一介平民。”
“安家第十七代末代家主,安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