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你還認為她能夠回頭嗎?”
不知何時,任韶華已經醒來,他也好像就刻意在等安小婷醒來的那一刻。
語調中沒有先前的銳利,而是一種詢問,以及惋惜。
公孫白衣並沒有回答他,並不是說她不想回答,而是她在此刻,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隻能無力地抬起眼眸,盯著任韶華。
“是否回頭……到現在還重要嗎?”沒有牙齒的安小婷,現在已不像一位牙牙學語的孩童,反倒像是一個無牙的老嫗,顫顫巍巍苟延殘喘,仿佛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
任韶華道:“罪不可赦之人,理當誅之。可劍器樓樓主執意要保你,那也是時候讓她知道所有的真相。”
“你打燈在城門前候了三日兩夜,就是受到了那位公子的八卦命術的指引吧——等待聚陰鈴以及東歸劍的主人。”
“聚陰鈴,納方圓數裏之內的魂魄,你要接住這個東西來引回安小雅之魂,無奈聚陰鈴邪氣異常,還會招來一些陰邪的劍靈。而東歸劍是斬靈之劍,會壓製住那些魂魄靠近。”
顧靖遙也早已醒,靜坐在那,手中揉弄著那細小的鈴鐺,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你讓童夫人令洛飛羽和顧靖遙為伺郎,恐就是如此。”
安小婷靜靜地等待任韶華說完,就好像在聽一個平靜如常的故事:“原來,這一切都是在華公子的掌握之中啊。”
藍濋楚一揮拂塵,不屑道:“任韶華來終南山求我們多時,在鷹眼之術下,你的一切所作所為,還想逃過我們嗎?”
安小婷殘喘道:“可是因這傀儡戲術……”
“本接到探子情報,我是不信的。可就在昨日時……”說到此,任韶華挑了下眉頭:“也罷,你隻要告訴我,你的傀儡戲術從何而來。”
安小婷本要說些什麼,一位青年從旁邊的灌木叢中跑了出來,滿身露水,頭發糟糟。
正是童青。
童青走了出來後,並未被眼前之景所困惑,而是直直看著安小婷,並未有一絲譴責,有的,好像是無盡的哀愁。
顧靖遙也是一眼看到了他,臉色大變。當他看見任韶華朝童青拋去一枚糖果時,隱隱記起自己臨入城門時,童夫人也給自己了一顆糖果。
任韶華看出了顧靖遙的顧慮,道:“無事,你已經被我預先安排下了解藥。”
顧靖遙雖事先早已猜到自己毒性已解,但是在此刻明白了後,方才穩下了心。
安小婷看到了童青,也沒有絲毫的情緒,而是平靜得出奇,宛一汪波水。
“你也還敢苟活在這個世上,姐姐愛你愛的好苦。”安小婷平靜地道,“苦到連自己的命都搭了進去。”
童青攥緊了手中的糖果,一步步走到了安小婷的邊上,跪了下來。
“你以為你下跪了,我姐姐就會回來嗎……”安小婷杏目圓睜,膿血順著嘴角流淌了出來。
也不知是因這令人煩躁的發聲,還是安小婷的執迷不悟,顧靖遙突然就怒了,箭步跑了上來,喝道:“隻是為了一個作古多年的人回來,就要憑空搭上幾條本與此事無關之人的性命?”
藍濋楚趕忙跑上前來,挽住了顧靖遙的一隻胳膊,暗暗施展咒語,令顧靖遙的情緒穩定下來。
“你們一直都想要求我去按你們所預想的去做,可在當時,何曾有人去救過姐姐……”
童青往嘴中塞進了糖果,忽然就扯開了衣襟,露出來了那觸目驚心、孔跡斑斑的胸膛。
……
前線傳捷,戰士歸鄉。
一片白布招展的小城,迎來了他們難得的喜事。
童青牽著安小雅的手,早早來到城門外守望。他們相戀已久,男方長輩已經允諾,就等女方長輩的一個回答。
“你說,父親什麼時候會到。”安小雅雖然語態中透露著焦急,但她依靠在童青的肩膀上,洋溢著幸福。
“很快了。”童青遙遙望著遠方,滿眼盡是期待。
雖剛剛下了場雨,但是馬蹄沒入濕泥的聲音,還是隱隱約約地從遠處傳來過來。
安小雅趕忙就從童青的肩膀上起來,朝著音源的方向激動地呼喊著:“父親!”
遠些隻能看見模糊的黑影,直到近了些,才能依稀看到那生鏽兵戈的輪廓。
自古戰場,隻有卸甲歸田,從未聽聞有什麼人攜著兵刃回到家鄉,那畢竟沾染過鮮血,刃下沉眠著亡魂,戰場上不論正邪,隻要殺過了人,那就沾染上了罪孽。若把這份罪孽帶回來,往往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祥。
不過,安小雅在此刻並未想這麼多,急於論嫁,已經衝昏了她的頭腦。
“阿爹!”安小雅揚起了手呼喊。
可回答她的,隻有戰馬嘶啞的低吟,厚重的拉弓聲回響在城門外。
童青一下就聽了出來,向前一步,推開了安小雅,可羽箭速度何其之快,在他推開的那一瞬,不偏不離,沒入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