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女居士(1 / 1)

草廬非常之大,繞到後頭才看清,此處足有謝府半間精舍左右大小,齊齊坐下百餘人亦足夠寬敞。

在草廬的四周種滿了柳樹,又正值初春,齊齊垂低的柳條長著嫩綠的新芽把草廬裝點得猶如夢幻中一般。

阿寶從屋後透過竹簾看見三叔謝安正坐在距離道林法師最近的位置,嚇得她把頭一縮,拉著阿奴的手就想逃走。

誰知這時突然聽到“撲通”一聲,阿奴指著裏屋嚷道:“有個不長眼的把三叔給摜倒了!”

阿寶轉回身,見謝安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推倒在地上,一臉的尷尬。要知謝安無論是謝家族長的身份,還是侍中的身份,都是不容小覷,誰敢那麼大膽?

那中年男子的模樣十分的陌生,顯然不是時常到謝府中坐客之人,阿寶不由得心中有氣,那從小到大都是俠義性子,與大哥謝玄相似,哪裏容得外人如此欺侮自己叔父,一手拉著阿奴,一手揭開簾子,徑直走了過去。

兩姐妹的絕世容貌一出場便讓所有人驚了一跳,謝安更覺得狼狽,隻是當他還未來得及開口之時,阿寶倒是先說話了:“你是何人,膽敢推倒當朝侍中謝大人?”

那中年男子先是一愣,繼爾大笑道:“你這黃毛丫頭,也不知誰家女兒,竟敢跳出來口出狂言,可知我乃撫軍長史蔡子叔!你算是什麼東西?”

阿寶絲毫不讓地直視著蔡子叔,冷冷地說道:“我祖父乃吏部尚書、福祿伯謝裒,父親乃豫州刺史謝奕,大伯乃衛將軍謝簡公,三叔乃當朝侍中謝安,四叔乃散騎常侍謝萬,六叔乃尚書仆射謝石。我姓謝名道韞,敢問你又是什麼東西?”

在場的朝野名流皆是一驚,紛紛低聲交頭結耳,隻餘下王羲之撫須不語,心中暗自歎服,自己縱有六子,怕無一人能及得上此女膽識。

蔡子叔氣為之奪,臉色一變,剛想張口回嘴,坐在上頭的道林法師大笑道:“子叔今天怕是不得不服了吧?”

謝安其實對蔡子叔摜倒自己一事並不著惱,隻是見謝道韞如此風采,心中倒也十分欣慰,足以對得住二哥謝奕。

蔡子叔麵色極為難看,聽得支道林的話後,不禁苦笑道:“男不與女爭,老不與少鬥,我認輸便是了!”說完,他默默地位置上站起,指著那一席蒲團,說道:“謝侍中,你請吧!”

謝安哈哈一笑,拱手道:“有勞蔡大人了!”

“既然道韞也來了……”支道林把目光轉向站在謝道韞身旁一語不發的阿奴身上,笑道:“和你妹妹一同坐下吧!”

“叩擾了!”謝道韞大方地拉著妹妹,接過支道林弟子遞上來的蒲團,坐在了三叔謝安的身後。

支道林乃佛學大師,其中更通玄學,在朝在野都是獨樹一幟的人物,連自識奇高的桓溫、郗超等人也不得不歎服。

一席清談過後,待其餘的人都走了,屋內隻剩下謝安、謝道韞、阿奴和王羲之時,支道林才笑問道:“道韞今天過來,不是為了問法吧?”

謝道韞時常到草廬來,都是與支道林談經論典,她的才學就算在男子中都少見得很,在女子中更是無人能及,連支道林都對她交口稱讚。

雖說平日裏都避開了朝野名流,但謝安是知道的,他也並不介意謝道韞與支道林這一對世外忘年交的來往。

“阿奴想學騎馬!”謝道韞瞅了三叔一眼,硬著頭皮說道:“大和尚家中馬匹良多,騎術又精,我想讓阿奴拜個師父!”

謝安皺眉道:“阿遏從小就愛武過於文,你也是一脈相承,到了阿奴,還不打算讓她學些女紅嗎?”

雖說謝安對於子侄輩有教導之責,可大部分的時候都依著他們的興趣加以點撥罷了,故而出生於謝家的謝玄,除了精通經史典籍外,更熟知兵書戰陣。

王羲之笑道:“安石兄,我看挺好,阿奴既然想要學騎馬,就讓她去學吧!”

“這個……”謝安沉吟道:“似乎不大……”

“謝安石,你怎麼今日如一女兒也似的!”支道林指責道:“扭捏作狀豈是你安石能做出的事?”

謝安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看樣子大和尚是真打算收定阿奴了,那我還有何話說!”

“還不跪下磕頭!”謝道韞推了還在發怔的阿奴一把,低聲道。

“弟子謝霽拜見師父!”阿奴急匆匆地跑到支道林身前跪下磕頭,一連磕了三下後,才停住,惶恐地看著支道林。

“謝霽?可是雲開霧霽之霽?”支道林含笑問道。

“正是!”謝安笑道:“這是我二哥給她取的名字。”

支道林歎了口氣道:“謝奕生性狂放不羈,也是性情中人,可惜死得早了!起來吧,丫頭!”

謝霽呆呆地看著支道林站了起來,有關於父親的事,她隻聽哥哥謝玄和姐姐謝道韞提過,印象是很模糊了。

“以後你就留在這裏做個女居士吧。”支道林含笑朝謝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