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抬眸見夜流暄眸色微僵,鳳兮臉頰再度灼熱起來,隨即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道:“以前在蒼月宮中,你寧願在冷水裏沐浴,也不願對鳳兮太過親近,而今,你我已拜堂成親,流暄還有何顧慮?”
這話一出,夜流暄並未立即回話,鳳兮眉頭皺了皺,又道:“雖日日與你相處,但終覺離得不夠近,流暄本是飄渺的人,時常讓鳳兮生有抓不住你的錯覺。流暄,今日鳳兮已成你的妻,你可還要拒著鳳兮?”
夜流暄目光終於是動了動,歎息一聲,隻道:“常日裏因你身子差,是以不曾越距。今夜,你已為我的妻,洞房花燭,你若想要,我會,會輕點的。”
他難得說出這些話來,常日裏縱然與鳳兮親近或是親吻,也不過是點到為止,不曾帶有欲欲之意。
而今他這話,依舊說得輕,然而卻令鳳兮灼透了臉。
她那隻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也不自覺的用了力,卻是將觸不及防的夜流暄勾倒在床,夜流暄深眼凝她,不多時,清寂的目光也搖曳了幾許,隨即唇瓣往前,再往前的吻在了她的眼眸,他那修長的手指,也觸上了她褻衣的帶子。
縱然他一舉一動甚是輕柔,然而鳳兮卻察覺到了他手指破天荒的微顫。
他極為難得在她麵前緊張至此,鳳兮怔了怔,勾在他身上的手也不曾鬆懈,隨即腦袋一熱,控製不住的朝他臉上落了唇,隨即又蜿蜒而下,章法全無的在他脖子上亂吻了一通。
待回過神來,卻見夜流暄身子發緊,漆黑的目光破天荒的迷蒙,那俊雅的臉上也難得一見被灼紅之色覆蓋,一時間,竟如三月桃花,灼灼生豔,美得驚心。
北唐慶安年六月初九,顧風祈任北唐藩王,值守以前的大昭之地。
北唐慶安年十一月二十,顧風祈突然卸任歸隱,江湖中清隱醫仙名聲再度大造。
北唐元豐年五月初五,北唐女帝誕下皇子。
北唐癸醜年一月二十,年僅七歲的北唐皇子拜醫仙清隱為師,遊走天下。
北唐癸醜年十月二十五,相隔北唐京都城百裏之遙的小漁村對岸的山寺裏,香客稀疏,焚香縷縷。
彼時,陽光順著樹縫穿透而下,在地上打出斑駁影子,而微微拂來的淡風也夾雜著幾許山寺內的檀香,涼爽之意入骨,卻也是怡然鬆神。
那山寺後院的竹林裏,根根綠竹筆直,淡風搖曳中,也吹得竹葉沙沙作響,幽密之意盡顯。
此際,一道道棋子落盤的脆響在竹林裏顯得格外突兀。
待放眼望過去,才見竹林中那石桌之旁,正有四人靜坐,一人一身雪白的錦袍加身,麵容精致風華,美如驚心;一人雖身著袈裟,發頂光禿,但麵如冠玉,平靜諧和;一人則是墨發任意披灑,藍衫加身,麵容清俊儒雅,一笑之間,猶如清風過境,清越怡然;而最後一名,則是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子,那女子發絲微挽,麵容清秀,然而雙眸卻不在棋盤之上,而是時而落往後院入口的屏牆處,眸中略有複雜,又隱隱存了些期盼。
這時,那名一身雪白的男子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如墨般的眉宇稍稍一皺,隨即薄唇一啟,平寂無波的嗓音響來:“不必擔憂,瑜兒不過是去采藥了,等會兒便歸。”
鳳兮神色動了動,目光朝身旁的夜流暄望來,微微一歎,道:“此番你我上來,卻是不得見,隻是以前瑜兒在宮中委實內斂淡漠,但方才雖聽清隱說他平易愛笑了幾分,我還當真不信。”
嗓音甫一落,石桌另一側的藍衫男子儒雅而笑,朝鳳兮寬慰道:“我方才之言,的確不假,瑜兒自跟隨我遊曆,性情倒是外向了幾許,隻是那內斂與深沉的性子,卻是與流暄兄一成不變。”
鳳兮一怔,目光朝他落來:“清隱,瑜兒不過才七歲,何來深沉?”
一身藍衫的顧風祈笑笑,隻道:“七歲的年紀,也足矣深沉了。鳳兮許是不知,前些日子我帶著瑜兒入住藥王穀,穀內的蕁兒與覓兒皆被其鎮住,無一敢違抗。”說著,目光稍稍朝夜流暄落來,又道:“瑜兒之性,雖不曾言道狠厲之話,但那眼神,亦如流暄兄以往那般清冷,蕁兒與覓兒雖比瑜兒大出十來歲,卻也是怕瑜兒的眼神。”
鳳兮臉色微微一變,心底愕然與咋舌之意並起。
不得不說,瑜兒自小,便隻有出生之日哭過,其餘日子,從來不曾如尋常孩童那般哭鬧,她最喜的,是他那雙明亮的眼,亦如流暄那般平靜逼人,但對於孩童來說,那雙眼瞳曆來鮮少帶笑,加之麵上也不曾嬉笑,是以稍稍一觀,都覺瑜兒內向而又怪異。
再者,瑜兒不如尋常孩童一歲時便能咿呀學語,他則是到了快三歲時,才開口言話,隻是他說的第一句話,咬字清晰無比,語調也平寂無波,給人一種無端端的壓抑與清冷之感。
她記得,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娘親,你脾胃不善,冬日的冷茶不可再飲,娘親可是忘了爹爹常日裏的提醒?”
聽聽,這像是一個三歲孩童能說出的話麼?像是一個三歲孩童該有的純然與天真嗎?
她清晰記得,她當時那杯端在手中的冷茶啪啦一聲落地,碎成一片。
隨即狂喜般蹲下來捉住他小小的身子,喜道:“瑜兒,你會說話了,你會說話了!”
然而,他僅是平靜無波的掃了她一眼,細細的眉頭卻是一皺,整張白皙稚嫩的小臉稍稍縮皺了一下,隨即唇瓣再啟,淡道:“娘親日日哄我說話,我雖覺娘親幼稚,但今日便遂娘親的意一次。”
遂她的意?
突來的話,加之他態度太過淡然,令鳳兮當即愕然,隨即僵著目光凝他,道:“瑜,瑜兒,小孩子不是你這般說話的。”
他的眉又是一皺,仿佛糾結了一下,低道:“娘親可是不喜我說話了?”
“不是不是,我……”
“娘親既是喜歡,那瑜兒以後定當日日來與娘親請安言話。隻是尋常時候,瑜兒需看書認字,娘親不可再在瑜兒學習時領著教授話語的嬤嬤闖入。娘親乃大人,不可再過幼稚。另外,今日請安完畢,瑜兒便回寢殿了,娘親的茶盞碎了,差人換盞熱的吧!”
說完,他也不顧她當時的反應,小小的身子當即轉身,小背影也挺得筆直,一身白袍子襯得他格外瘦小,隻是那亦步亦趨的步伐,緩慢而又平靜,委實是像極了以前清冷淡漠的夜流暄。
她記得,她當時就那樣呆呆的盯著他,直至他消失在殿外,待回過神來,雖喜著瑜兒能說話,但卻不得不咋舌驚訝,驚訝那小子怎能如此對她言話,怎能如此沒有孩童的天真,反而是小小年紀就格外老成,言語間清冷大氣之意逼人,令她都無端端的生了錯覺,錯覺著這哪裏是她兒子,明明像極了以前冷然平寂的夜流暄。
然而,自那次震驚之後,她卻發現,瑜兒給她的震驚,遠遠不止於此。
瑜兒自小便崇拜流暄,也最喜白袍,最喜墨竹。
他的寢殿外,便栽種著一片墨竹,而他平常最喜之事,不是尋常孩童那般玩鬧,而是喜歡與他父親對弈或是奏琴,偶爾興來,他會端坐書案邊,寫字繪畫。
他三歲便能隨口言詩,四歲便能繪山水墨畫,隻奈何小小年紀太過老成,內斂而又寡言,倒是惹得一宮之人都對他畢恭畢敬甚至是畏懼,加之又性格淡然冷冽,稍稍見得犯事的宮奴,定差人嚴懲,渾然不像孩童,是以令她也止不住的擔憂。
然而,相較於她的擔憂,夜流暄倒是平靜,隻道孩子自有分寸,不必憂心,隻是待見她實在是憂慮難消,他便漫不經心的提了個主意,說是讓瑜兒拜顧風祈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