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垂眸下來,心底泛了複雜,一時無言。
長白山老頭將她打量半晌,終歸是歎了口氣,道:“罷了,你們之事,老頭我也插不上什麼手。隻是你須知曉,那小子雖對你特別,甚至會將你的話聽入耳裏,由著你順著你,但這些都不過是看在小事的份上罷了,一旦你劫他去東臨,事關重大,這後果,無論是對你和對那小子,都無好處。”
鳳兮臉色微微一白:“怎會沒好處了?有流暄在鳳兮身邊,鳳兮也不用時常擔憂著他,是以可盡心做自己的事,而有鳳兮在他身邊,鳳兮也能照顧他,如此,有何不好。”
長白山老頭低低一歎:“好是好,隻是有你在那小子身邊,那小子怕是顧慮得更多。”說著,嗓音頓了頓,默了片刻,又道:“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有你在他身邊,他不會做任何事都拚命,總會顧及性命。”
說完,已伸手自袖子裏掏了一隻瓷瓶朝鳳兮遞來,緩道:“有時候,軟骨散這東西雖說不烈,但偶爾的確有用。隻是你給那小子用這東西,必得謹慎,那小子可聰明得緊。”
鳳兮伸手接過瓷瓶,點了點頭,隨即道:“多謝皇叔。”
長白山老頭眸色動了動,道:“還是別謝了。若那小子發起火來,你可得勸著點,沒準兒老頭我的命就要因這軟骨散給丟了。”
他這話終歸是恢複了常日裏的幾許大大咧咧之氣,鳳兮怔了一下,目光動了動,緩道:“皇叔無須擔憂,其實無需鳳兮勸,流暄也不會殺皇叔的。”
即便藥倒夜流暄會令他震怒,但她卻相信,夜流暄定不會動殺心,不得不說,夜流暄雖殺伐冷冽,但心底卻是脆弱的。
嗓音落下時,鳳兮未再多呆,僅是朝老頭出聲告辭,隨即出了屋門。
彼時,天色已是不早。
她默了片刻,緩步朝樓下行去,讓管家熬製了一些暖胃的清粥及小菜。
鳳兮親自將粥及小菜端入夜流暄的屋內,放於圓桌上,見夜流暄依舊安然的躺在床榻,似是依舊在熟睡,她眸光動了動,隨即忙將袖子裏的瓷瓶掏出,朝清粥內撒了些軟骨散。
待將清粥攪勻,鳳兮將目光靜靜的凝在碗內,暗自掙紮了片刻,終歸是壓抑住了心底的波動,緩步朝不遠處的床榻行去。
他似是極累,睡得極沉,鳳兮在床邊喚了他好幾聲,他才逐漸醒來。
待他睜開眸,他目光則是惺忪朦朧,隻是在望清鳳兮後,他眸中滑出半許清明,隨即略微嘶啞低沉的出了聲:“什麼時辰了?”
“已是黃昏了。”鳳兮緩道。
他眸色動了動,修長白皙的指尖揉了揉額頭,隨即掙紮著坐了起來。
鳳兮忙拿著外袍細心的為她穿上,隨即緩道:“流暄,鳳兮端了熱粥上來,你趁熱喝點。”
嗓音落下時,便扶著夜流暄朝不遠處的圓桌行去。
他並未拒絕,配合的與鳳兮一道坐在了桌邊,鳳兮忙替他盛了一碗清粥,推至他麵前,緩道:“流暄趁熱喝。”
他臉色並無異樣,僅是極為順從的低了頭,修長的指尖握上了勺子,舀起了一口粥朝嘴邊遞來。
不得不說,比起往日來,今日的他最為配合,甚至都不需鳳兮多勸兩聲。
眼見他將勺子遞至唇瓣,鳳兮臉色也逐漸開始發緊,然而僅是刹那,他手中的勺子卻是頓在了嘴邊,隨即,他如墨般的眸子朝她望來,那平寂的目光裏並無任何情緒,然而卻令鳳兮無端端的覺得心緊。
“怎,怎麼了?”本是強行按捺心神,然而脫口的話,竟因心虛而略微發顫。
幸得他臉色並無異常,僅是將她盯了幾眼,便道:“這粥很香。”
嗓音一落,他已是將勺子遞進了嘴裏,飲下了一口粥。
見狀,鳳兮驀地鬆了口氣,眼見他又繼續將粥朝嘴裏送,她心底也漫出了釋然之色。
隻是待碗內的粥被他飲下半碗,她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隨即忍不住提醒道:“清粥雖溫胃,但也不可僅喝這個。”說著,將小菜推近他麵前:“流暄吃點菜。”
他抬眸望她一眼,仍舊未拒絕,執了筷子便開始吃起小菜,動作清雅而又端正,委實沒有任何異常,但即便如此,他今夜卻規矩得太不正常了。
鳳兮心底也逐漸滑出了幾許複雜,目光也深深的落在他身上,觀著他的一舉一動。
不得不說,夜流暄從來沒有這般聽過她的話,更不曾平靜規矩到這種地步,他甚至,甚至還忘了為她布菜,讓她喝粥,這一切的一切,倒是顯得怪異,然而待她靜靜的將他打量了許久,卻有全然無法窺探出他半分異樣。
也許,是她多心了吧,也許,僅是夜流暄餓了,所以才會這般規矩的喝粥吃菜,也許,也許是這樣吧。
鳳兮在心底如是安慰,目光也逐漸平靜下來。
夜流暄也莫名的不多話,僅是一個勁兒的吃著,動作依舊緩慢清雅,給人一種難以言道的清越與美感。
長白山老頭的軟骨散效果甚佳,僅是不多時,夜流暄已是軟倒在桌上,隨即稍稍掙紮了一下,暈睡過去。
鳳兮神色微動,扶他至床榻躺好,深眼凝他幾眼,隨即緩緩出了屋門。
然而,待她剛出得屋門,並順勢掩好屋門後,寂寂的屋子內,本是暈倒昏睡的夜流暄竟是緩緩睜了眼,眸子裏深沉無底,給人一種莫名的驚心與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