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毓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十一月的王都,已近深秋,然而他的額頭上還是滲出了絲絲冷汗。

詠陽在查自己?!

這不單單隻是在查自己,甚至還在自己的身邊布下了探子?!

他是哪裏露出了破綻,詠陽到底知道多少……

文毓的心“怦怦”直跳,他動了動唇想分辯一二,卻又說不出話來。

“從九月到現在,你與順郡王或明或暗的會麵總共有十一次,你說你與他不熟?”最後的那一句厲聲質問,仿佛一把利箭瞬間刺透文毓的心防。

文毓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眼神中透著一絲驚恐。

他一早就知道詠陽是一位在沙場上廝殺了大半輩子的名將,可是,自打他“認祖歸宗”進了公主府後,詠陽在他的麵前永遠都隻是一個最和藹可親的外祖母,把他捧在手掌心裏,給他最好的一切,吃穿用度甚至比她的孫子們都要略高一籌,也從來都沒有在他麵前展露過銳氣四溢的一麵,更沒有說過一句重話,他幾乎都快要忘記她曾是一名武將。

詠陽從主位上站了起來,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逼向他。

這一刻,她不再是把外孫捧在心上偏疼的老人,而是一位英勇果決,手上帶著無數條人命的武將!文毓感到恐懼……是的,恐懼!

他仗著詠陽的疼愛,仗著詠陽的包容,仗著詠陽的愧疚……從來沒有把欺騙她放在心上,他相信無論他做了什麼,詠陽都會保住他。

可是現在……

文毓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想要回避詠陽的目光逼視,費力地啟唇道:“外祖母,我、我其實與順郡王喜好相似,我們在一塊談天論地,很是談得來,但順郡王是皇子,我怕您不願意我與他交好,所以才會瞞著。……若是外祖母覺得不妥的話,我以後不會再見順郡王了……”

文毓的眼眶濕潤了,他輕輕抽泣了一下,神情柔弱,就好似一個孩童正在向長輩訴說自己不小心打破一個碗。讓長輩不由的就想去寬恕他,然後擁在懷中,低聲輕哄。

然而,他的耳邊響起的卻隻是一聲嗤笑,似乎是在笑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詠陽的目光中沒有絲毫的動容,聲音冰冷地說道:“文毓,自打你來了我府裏後,我自問從未虧待過你。如今,我隻要你給我一句話,我的外孫,那塊玉佩真正的主人……他人到底在哪兒?!”

她真得知道了?!

文毓全身一震,這一刻,他的心裏不敢再抱有任何的幻想……

他閉了閉眼睛,忽然笑了一聲,笑聲中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意味深長,“外祖母,我就是您的外孫啊。外祖母您不信嗎?”

詠陽深深地注視著他,聲音裏有些疲憊,“……那你就好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說著,她輕輕擊了一下手掌,立刻就有兩個身著藏青色勁服的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東次間裏。

文毓一驚,這裏是內院,這兩人能夠在此出現,足以證明他們並非侍從,而是暗衛,甚至於是死士。詠陽大長公主府素來低調,他與順郡王以為詠陽也是生怕自己曾掌兵權之事受皇帝的忌憚。沒想到,在低調的背後,公主府竟還有如此底蘊!

文毓口唇微動,正要說話,他的後脖頸突然一痛,軟軟地癱倒在了地上。

“帶下去。”

詠陽揮了揮手,讓人把文毓帶去公主府的地牢。

她忍了文毓半年之久,一來是為了查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操控這一切;而二來她更是想查明她真正外孫的下落。正像官語白所說的,他們既然能夠弄到那塊玉佩,想必曾與她的外孫有過交集……可是半年來,她卻一無所獲。

詠陽不想再忍,她不想再讓一個騙子來享受本該屬於她外孫的尊榮和富貴。

既然查不到,那就讓他親口說出來!

還有韓淩觀……

一位少年與被帶出去的文毓擦肩而過,走到詠陽跟前,作揖行禮,“給外祖母請安。”

若是文毓還在此,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他的聲音和容貌竟然與文毓有著7、8分的相似!

詠陽注視了好一會兒,微微頜首,說道:“你今日既與順郡王有約,那就去吧。”

“是,外祖母。”

少年行禮後,就退了出去。

從今日起,他就是文毓……那個與順郡王有所勾結的文毓!

既然韓淩觀膽敢打她的主意,那麼就別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銳利的鋒芒在詠陽的眸中一閃而過。

暴風雨正在王都悄然醞釀。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雁定城,今日也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鄭重。

守備府的正廳內,一眾身穿鎧甲的將領大步跨入廳中,氣勢凜然,眨眼就把偌大的正廳擠得都有些擁擠了,李守備、城守尉、鄭參將、傅雲鶴、景千總……還有雁定城中的其他諸位將領幾乎都到了。

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的當然就是蕭奕了,可是眾人的目光卻忍不住都悄悄落在了這廳中的另一人——坐在下首圈椅上的一個青年身上,青年身穿月白衣袍,斯文如書生,嘴角噙著一抹清淺淡雅的微笑。

眾將領在跨過門檻的時候,目光都不由在這個青年身上停留了一瞬,他們當然知道這一位乃是安逸侯官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