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陽大長公主府始建於前朝,據說是前朝最受帝寵的一位嫡公主的府邸,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大有來曆,價值不菲。在先皇打下王都,定下大裕朝基業後,便將這王都最奢華府邸賜給了戰功赫赫的胞妹詠陽,當時也是羨煞了眾人。

一輛朱輪車經由角門進了詠陽大長公主府,穩穩地停在了二門,意梅從朱輪車上下來,放好腳蹬,把南宮玥扶了下來,南宮昕則隨後就自己跳了下來,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一個穿著青色比甲的美貌丫鬟,向他們福了一禮道:“搖光縣主,南宮二公子,這邊請。”

南宮玥微微頜首,似是與南宮昕並行,又不著痕跡的落後半步。

“阿昕,阿玥,你們來啦!”

在經過抄手回廊的時候,一個身穿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梳著垂鬟分肖髻的女孩,笑盈盈地站在那裏,一見到他們就奔了過來。

南宮昕向她揮揮手,愉快地說道:“六娘,我和妹妹來了!”

南宮玥微笑地向她點頭致意道:“六娘。”

“走吧!祖母正在等你們呢……”還不等她把禮行完,傅雲雁拉起她的手腕就走,她的步速稍稍些快,南宮玥被帶著也加快了步伐。

詠陽大長公主的居所在正院的五福堂,尋常的老夫人住的院子裏,都會種上代表鬆鶴延草的鬆樹,也會擺上不少賞玩的盆景,但在這裏,卻沒有任何植物,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兵器架和箭靶子,就像是一個小型的校場,很是豪邁。

傅雲雁帶著南宮玥走進暖閣,還未等行禮,詠陽就向她招了招手說道:“過來讓我瞧瞧。”

南宮玥把禮行完,舉止端莊地走了過去,沒有因為麵對著的是大長公主而有絲毫的小家子氣。

詠陽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滿意,溫和地問道:“頭還痛不?”

“不痛了。”南宮玥任她拉著坐在腳凳上,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自己,並迎上她的目光,微笑著說道,“多謝大長公主關心。”

詠陽拍拍她肩膀,說道:“跟奕哥兒一樣喚我詠陽祖母吧。”

啊?

南宮玥眨眨眼睛,雖是有些意外,但並沒有推辭,笑著喚了一聲:“詠陽祖母。”她的目光清澈,不卑不亢,讓詠陽對她的印象非常好。

詠陽抬眼看向南宮昕,問道:“這就是你的兄長?”

“是啊,祖母。”回答的是傅雲雁,她的臉頰上露出兩個深深的梨窩,開朗地說道:“他叫阿昕,南宮昕。”

南宮昕記得出來前娘親特意交代過,等到了大長公主府裏後,如果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跟著妹妹學就好了,於是也走上前幾步,喊道:“詠陽祖母好。”

詠陽笑了,她不喜歡那些小家子氣的孩子,對於南宮昕的自來熟反倒覺得相當順眼,也向招招手叫過來,溫和地問了幾句,南宮昕一一答了,條理分明,吐字清晰,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樣是個“傻子”。

“是個好孩子。”詠陽稱讚了一聲,命人拿來早已準備好的見麵禮,給了兄妹倆,給南宮昕的是羊脂玉的平安扣,而給南宮玥的則是羊脂玉的玉環綬。

兩兄妹道過謝,南宮玥當即就把自己的壓裙換了下來,詠陽眼中的笑意隨之又深了一分。

“六娘,你帶他們去義和軒玩兒吧。”說著,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頭,笑著說道,“一會兒再過來陪我說話。”

兩兄妹應了一聲,傅雲雁迫不及待地就要帶他們倆出去,但這時,南宮玥卻猶豫了一下,問道:“詠陽祖母,您身體不適?”

“老毛病了。”詠陽不在意地說著。

“可否讓玥兒為您診個脈?”

詠陽饒有興致地問道:“你還會診脈?”說著,把手伸了了過去,她倒也沒指望這小丫頭能診出些什麼,純粹是有些好奇。

“曾隨外祖父學過一些。”南宮玥微笑著回答了一句,三指輕緩地搭上了她的脈搏。

漸漸地,她的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似乎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詠陽祖母,煩將另一隻手給我。”

詠陽眯起了眼睛,掩飾住了眸中的鋒芒,向著傅雲雁說道:“你先帶昕哥兒去玩兒吧,玥姐兒再陪我說說話。”

傅雲雁見狀,有些擔心地問道:“祖母,您沒事吧?”

詠陽笑著揮揮手,說道:“我哪有什麼事。快去吧……一會兒我帶著玥姐兒一起來找你們。”

“那好吧。”傅雲雁猶猶豫豫地走了出去,直到她帶著南宮昕離開,詠陽又揮手遣走了服侍的丫鬟,隻留了一個唐嬤嬤,這才把另一隻遞給了南宮玥。

這一次的診脈足足用了一盞茶的時間,等收回手的時候,南宮玥麵色很是凝重。

她不知道上一世這位詠陽大長公主是何時過世的,但是肯定並不長壽,而現在,她更是在這位和善的大長公主的脈象上診出了劇毒,甚至已經不止一兩日了,而且還是數種劇毒混合而成的。也不知是不是達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這些劇毒在她的體內達到了某種平衡,這才沒有立刻發作。

見詠陽的神情,南宮玥幾乎可以肯定,她自己也知道。

南宮玥沒有回避,直截了當地說道:“詠陽祖母。您中毒了。”

詠陽微微頜首,毫不在意地笑道:“你的醫術不錯……”

南宮玥迎上了她的目光,正色道:“詠陽祖母,請給我一碗您的血。”

“搖光縣主。”詠陽身邊的唐嬤嬤突然插話,著急地說道,“您有法子解毒?”

“我不知道。”南宮玥搖搖頭,實事求事道,“所以我需要一些血,隻有找到了詠陽祖母中過哪些毒,才能談如何來解毒……”

“不必了。”詠陽果斷地回絕了。

“可是……您身體的毒現在是達到了平衡,但這並不能保證會一直這樣,隻要稍有差池,劇毒爆發,就真得……”南宮玥咬了咬唇,沒有把話說完,但她話中的意思,卻是顯而易見的。

“公主。”唐嬤嬤著急地勸道,“您就讓搖光縣主看看吧。”

“不必了。”

詠陽擺了擺手,她的性格說好聽的是固執,說難聽的就是執拗,一旦下了決心,任何人都別想改變。她站了起來,對自己身中劇毒並不在意,向南宮玥溫聲道:“走吧,我們去看看他們在玩些什麼。”

南宮玥無奈了,她雖是醫者,也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可病人不配合,她也沒辦法啊……麵對正拚命衝自己使眼色的唐嬤嬤,她想了想,輕輕地點了點頭。

南宮玥隨著詠陽走出五福堂,這詠陽大長公主府的花園可謂是王都一絕,一進園子就看到一處小湖,四周是一片鬱鬱蔥蔥的鬆柏林,林間隱隱露出房屋的屋頂,在穿過小徑時候,一個守在路口的小丫鬟,福身說道:“殿下,六姑娘帶著南宮公子去了雲瀾亭。六姑娘讓奴婢在這兒和您說一聲。”

“這孩子。”詠陽失笑著搖搖頭,“肯定又去禍害我那些魚兒了。玥丫頭,我們也雲瀾亭。”

南宮玥笑盈盈地應了,隨著詠陽轉向另一條小徑,往雲瀾亭的方向而去。

而一邊,傅雲雁和南宮昕已經到了雲瀾亭前,她正開心地向著南宮昕介紹道:“阿昕,這裏是雲瀾亭,祖母在湖裏養了好些魚,有幾條是從南陲小國進貢來的,身上的鱗片是金黃色的,非常漂亮!我們去瞧瞧吧!”

南宮昕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道:“好啊!好啊!”

兩人走進雲瀾亭,趴在欄杆上去瞧湖中的魚兒,一眼就看到了有幾條金黃色的魚正悠閑地在湖裏遊來遊去。一邊的丫鬟很有眼力勁兒地拿來了魚食,一大把魚食投了下去,那些魚兒全都圍了上來,南宮昕驚喜地叫道:“這魚真好看!”

傅雲雁大方地說道:“你要喜歡,我讓祖母送幾條給你!”

南宮昕的眼睛如璀璨的星光般明亮,問道:“可以嗎?”

“當然。”傅雲雁毫不猶豫地說道,“上次你送了我蓮花燈,這是還禮,祖母一定會答應的。”

南宮昕開心極了,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兩人說說笑笑地喂了一會兒魚,就在要離開雲瀾亭的時候,南宮昕忽然注意到在雲瀾亭的石桌上,正鋪著一幅畫。兩人好奇地走了過去,細細端詳著。

那畫上的是一眾衣裳襤褸的流民,他們相互攙扶著往前走,一個個全都眼神麻木,看不到希望。道路兩邊雜草叢生,有三個骨瘦如柴之人正把一個更加瘦小的孩子拖入鍋中,而在距離他們不遠,是一個奄奄一息的母親,她的手正伸向那個孩子……在地平線的盡頭,則是殘陽低垂,似乎意味著沒有希望的未來。

“畫的真好……”傅雲雁不由地說道,“光是看著就讓人覺著很悲傷。”

“你別難過了。”南宮昕安慰著說道,“不如,我來改一下吧!”

“阿昕,你還會改畫?”

“是啊!”南宮昕點點頭,自信地說道,“妹妹說我改得可好了!”

他說著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心裏便有了主意,向傅雲雁問道:“六娘,你可有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