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後,滿襄白再次回想起那個場景的時候,她隻能夠看得見自己眼睛裏的淚水,而聽見自己那為煙熏的不成樣子的細弱聲音,在空曠的天地之間回響。
她聽得見他追問,仿佛是在夢境之中。
“襄……白……”
“不愛。”
然後,再次聽見自己,令人心碎的回答。
這是為什麼呢。
她慌亂,她手足無措。沒錯,她想到的,不過是,她要死在這兒了。但是她那時候,卻根本控製不住她向來聽話的嘴。
她聽見她自己的聲音在重複,仿佛徘徊在寺廟之中,陰魂不散的鬼魅。
不愛。
就是不愛。
而她,也更加恐懼地,等待他的回答——嗬——又有什麼其他的——
他會笑。所有的男人,他們的麵子就是他們的尊嚴。一直為女人所愛,一直為女人所期盼讚賞的男人,忽的得到了拒絕,優雅一點兒的,第一個反應,必定是笑。笑的時候,眉毛微蹙,眼神無奈,這是一個聰明的男人。
他先前必定做過許許多多次的練習和準備,也料想到了,她可能拒絕他的這個事實,抱著極大的心理壓力,仍要來做的——這是一個苦笑。既然,他是一個聰慧的男子,帶著這樣的苦笑,回味著命運與他的安排。自然,他也早早準備好,應對失敗的良方了罷——
他說:
“那好吧。”
他又說:
“……沒關係的。”
說罷,低下頭來,去吻滿襄白一雙為這煙熏情感而含淚的一雙眼睛,待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眼底之後,攜著微笑說:
“我,愛你。”
說罷,猝不及防地,眼前的人,吻上了她的唇,強力將她推倒在地,壓滅了三兩火星。一雙手也脫去了往日裏優雅安分的姿態,既能暴力地控製住她的,也能在她身上上下遊走,體現著那雙手主人的焦渴。
果然,在這種事情上,存在這一定概率的無師自通。
滿襄白掙紮。空氣本就稀薄汙濁,再與那人於口中竊取甚多,她掙紮,多半是為了活命了!她咬他的舌頭,到口腔腥甜,然卻仍不能讓他作罷,給她一個呼救的機會——大略是呼救,也不會有人聽到了!
可她還是要掙紮。她真心實意的行為,在壓倒性的實力麵前,大略也會被看成一種異樣的嬌羞罷——這樣也好,我能與我愛的人在一起,之後,我就去死——
滿襄白忽然腦子裏一片空白,隻不過又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她剛剛為什麼要拒絕他——
她也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嗎?
他終於與了她呼吸的機會,看她通體泛紅,兩眼無神,眼神裏真可謂是一種癡狂的欣賞。他伏在她身上,似乎有了她,什麼都不需要了,不過是笑,不住地說:
“襄白——襄白!襄白,襄白……”
“襄白!”
這一聲,讓滿襄白從茫然之中,微微醒了過來——在她分辨出,這不是他的聲音之前,首先感覺的,便是身上滴下的濕熱。於是她頗費力地從他的鉗製下低頭看去,卻隻看到,白色衣衫上不斷暈開地鮮紅的痕跡,恍惚間突然喪失自控能力地,像普通女人一樣尖叫起來:
“啊……啊……啊!——”
再看那人,跪坐起來,看著自後貫穿自己胸膛的利刃,有些意外,卻也不妨礙他做些什麼的。他不過接著說:
“襄白……滿……襄……白……”
一邊說,一邊慢慢地與那刺殺者用刀挑向旁邊,頭歪進了一團火裏,不知是否還有聲息。
而刺殺者,可能也是不相信自己一樣地,愕然看著那樣一個人在自己手中死去,卻無暇顧及其他,直攜了滿襄白,從那高台上一躍而下。下一個瞬間,高台坍塌,化為墟土,煙塵之中,那個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男人,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座大殿裏都回想著滿襄白撕心裂肺的叫喊——她那時候,八成是失去神智的。她不停地掙紮,眼神慌亂,氣息無主。泗色城不得不吻她,直到她嗚咽著緩過神安靜下來,伏在他的身上不住顫抖,他才敢詢問她:
“走吧,襄白。”
“嗯……嗯……”
於是,那男人隨手扯了身旁的帷幕,將衣衫不整的她包裹起來,這邊將她橫抱起來,讓她把臉藏在胸前之後,不由得回首,充滿矛盾和內疚地,再看一眼那座燃燒的墳墓。聽見上方橫梁崩裂,沒有辦法,隻得縱身而出。亦是此刻,大殿崩塌,隳入平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