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耳光下來,刑風連忙攔在我的麵前,說道:“叔叔,有話好好說。”
“這是我家的家事,刑總你別插手。潘如書,我問你,這一年你去哪兒了?你還知道你有這個家?”爸爸用手指著我的鼻子,顫顫巍巍地說道。
我捂著臉,低著頭,徐徐地問道:“媽怎麼樣了?”
小雪、小畫還有許頌都走過來了,小畫上前扶住爸爸,看我的目光冷冷清清,她說:“潘如書,你怎麼還有臉回來?你怎麼這麼不辭而別,你知道有多傷爸媽的心嗎?”
“我以後會慢慢和你們解釋,媽沒事吧?還在手術嗎?”我竭盡全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徐徐問道。
“手術很久了,不知道情況怎樣。”小雪見狀,忍不住插了句嘴。我抬起頭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她頓時低下了頭,麵色有些尷尬。
這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臉上一臉疲色地問道:“家屬呢?”
我們一窩蜂地圍了上去問情況,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歎息道:“我們盡力了,還是沒有搶救過來,請你們節哀。”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隻覺得眼前一黑,幾欲昏倒,但是被刑風扶住了,他伏在我耳朵邊小聲地說了句:“堅強點,小書。”
父親癱倒在地,許頌和刑風連忙把他扶著坐到了長條椅上,我傻傻地望著手術室的大門,心出奇地平靜,想哭卻哭不出來。
小畫已經和父親抱著哭成了一團,刑風、小雪還有許頌正在勸導,而我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傻愣地望著手術室的方向,木然地走到手術室的門口,喃喃地說:“媽媽,還沒等到我能讓您感到驕傲的那天,你就離開了嗎?”
是否我們母女注定無緣?是否今生我就不應該做您的孩子?腦海裏湧起一幕幕的往事,印象中的母親總是常年病懨懨地躺在門口的躺椅上,父親鞭笞我的時候她一聲聲無力地勸著,但似乎從未為我落過眼淚。母愛於我,是一種淡淡的情愫,是為她削蘋果時她偶爾塞到我嘴裏的一小片果肉;是為她擦身子幫她翻身時她的一聲“孩子”;是我們臨行前她的一聲溫柔的叮嚀;是年少時每一年過年她塞過來的十元紅包……還沒能等到我們和時間和解,還沒能等到我撥亂反正重新開始,還沒等到我回到她身邊痛哭流涕地懺悔,還沒來得及對她訴說我心裏的遺憾,她就這樣走了,沒有為我留下隻言片語,走了,永遠走了。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護士推著蒙著白布的她緩緩地從手術室裏出來了。父親發瘋一樣衝上前揭開了白布,聲聲呼喊著母親的名字。我站在離母親最近的地方,看著她臉上一臉的安詳,我嚐試著拉了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再也沒有了一絲絲熱度。
老家的規矩,是長女長子負責送終。於是我毅然挑起了母親喪事的主場,像大人一樣和大伯以及老家親戚一起上桌商量出殯及葬禮相關的事宜,我把我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為母親承辦葬禮,同時大伯教我應該做些什麼,這些天會有哪些親戚過來,需要我做些什麼準備什麼,來幫忙的親戚們如何安排,等等。
這一場葬禮的洗禮讓我的心又強大了許多,我從容地麵對整個過程裏出現的各種紛爭,我對父親對我的辱罵以及不堪入耳的髒話表示沉默,我以我長女的身份有條不紊地盡著我應盡的本分,在麵對母親的遺體、為她穿上壽衣的那一刻我也沒有絲毫的膽怯。
父親強言責令不讓我參與任何,被大伯和一幹親戚力勸。葬禮之後,我脫掉了孝服,長跪在父親的床前不起。我明白父親這一生或許都不會原諒我了,但是,我更明白我作為子女的責任。
我跪了一天一夜,自始至終以相同的姿勢跪著,任誰來勸都沒有起來。我不想形容跪那麼久腿究竟有多酸疼,因為腿有多疼,心就有多疼。
第二天一早,大伯和大姐又來了。大伯見父親始終麵向裏麵背對著我,來了氣,以哥哥的身份罵了父親一頓。父親依然不為所動。
大姐重重地歎息了一聲,試圖扶我起來,我沒願意。大伯感慨了一句:“父女兩都是硬骨頭,哎!”
一句淺薄的話語卻透著我和父親血濃於水、割也割不斷的聯係。
父親終於轉過身來,坐起來看著我說:“你走吧!你要是想讓我多活幾年,從今以後就不要再回這個家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了,從把母親的靈柩扶回老家、從我踏進家門口的那一刹那,他就暴跳如雷地喊出了這些話。此後,在舉辦葬禮的七天裏,他每一次看到我都這樣說。一次是氣話,兩次是恨,三次,四次,五次……我想一定是發自內心的憎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