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吃過早飯,方之生要送顧曼回家,顧曼卻不是很願意。顧曼的家住在和平裏,裏麵縱橫交錯,雖然看著幹淨,但是顧曼一家都擠在一個小小的亭子間裏,看著卻十分雜亂。
顧曼心裏是很惶恐的,像方之生這樣的少爺,怕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住的地方。其實顧曼的工資還不錯,但是父親的債,還有弟弟的學費她都要顧及,一個月刨開水電費與柴米油鹽的錢,顧曼所剩無幾。她不敢搬離那個地方,也不敢有什麼奢侈性地消費,生活壓迫著她,讓她沒了尊嚴。
“你真的不要我送嗎?”方之生又問了一遍。
顧曼點點頭,她想方之生與她之間的交集還是不要太深,兩個人身份懸殊,到最後也是沒有結果。
“那好吧,我過幾日有假,到時候我可以約你嗎?”方之生詢問顧曼,顧曼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老天爺真是殘忍。
如果父親沒有破產,如果她可以早點遇到方之生,如果她沒有在百樂門工作,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有千萬種可能。顧曼想哭,她一眼就能看到與方之生的未來,他們的未來,就是不可能。
但是她還是點點頭,她拒絕不了方之生那樣誠懇的笑容,也拒絕不了自己內心的渴望。
與方之生分手回家,顧曼又過起了聲色犬馬的生活。她每日晚出早歸,與那些客人打打鬧鬧,可是方之生的臉時不時會跳出來,提醒著她,她真的是愛上他了。
又過了幾日,顧曼在家中吃了晚飯,拿著手提包出門坐車,剛出弄堂,一個人熟悉的人影就閃到了她麵前。方之生笑嘻嘻地看著她,幾日不見他似乎瘦了,眼睛的輪廓更加明顯,眸子亮亮的,看著十分精神。
“上班嗎?”方之生問。
顧曼點點頭,她疑惑地問:“你怎麼來了?”
“我找表哥要你家的住址,他說不知道,後來是表哥問了Mary才知道的。”方之生十分高興,像個孩子。
顧曼朝前走了兩步,她頭上戴了一頂墨綠色的圓形帽,就像所有在上海生活的時髦女郎一樣。“你來找我做什麼?你放假了?”顧曼不想在自己家附近停留太久,如果被鄰裏看見了,又不免在背後嚼舌根。他們知道她是做什麼的,顧曼心裏不在乎,既然出來做了這一行,還在乎什麼臉麵呢!但是方之生不同,在顧曼心中,他還很單純,顧曼不想聽別人說方之生的壞話。
“沒有,但是我想見你。”方之生坦誠地說。
顧曼驚訝地看著他,方之生這句話算是告白嗎?這麼直白與坦誠,就像是他與她在一起多年。
“對不起,是我輕浮了。”方之生見顧曼不說話,以為是自己太唐突,略帶歉意地說。
“你是不是對很多女孩子都這樣說過?”顧曼裝作生氣地問。
方之生搖搖頭,這時有一輛黃包車過來攬客,顧曼扶著車門,準備上車。
“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去湖心公園劃船吧。”方之生有些焦急,他覺得顧曼是真的生氣了。
顧曼不說話,她盯著方之生,突然湊過去,輕浮地在他耳邊說:“好啊。”
顧曼軟糯而嬌氣的聲音在方之生耳邊響起,她的這個招數在歡場上屢試不爽,她想自己真是太下作了,居然這樣對方之生。方之生的耳根漸漸變紅,他腦子一片混沌,耳根的紅色如爆裂的鮮血,在他臉上炸裂開來。
“那好,那我明天來接你。”方之生傻傻地一笑,與他那精致的麵容相比,竟有幾分不協調。
顧曼妖嬈地坐上車,旗袍的開衩處露出她潔白而細膩的小腿。方之生瞟了一眼,立即收回目光,顧曼笑了笑,立即輕輕拉了拉衣服,催促著黃包車,朝百樂門走去。
“你說的是真的?”放學後周安怡與方曼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手上拿著在校門口買的烤肉串,邊走邊說。
“嗯。”方曼咬下一塊肉,鄭重地點點頭。
“那明天下午不上課,我陪你去看看吧。”周安怡提議,方曼想了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