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1 / 3)

一個月的寒假說快也快說慢也慢,這種哲學思辨的模棱兩可完全是因持有不同的觀點而得出來的。在劉嘉露以為過得太快了,仿佛昨日回來今天又要走的短暫,這與她不願辭別男友而又陷於孤單有直接關係,恨不能這個假期長長久久地過下去。葛碧潭則不這樣認為,這不僅因為她有見到周浩的迫切心情,更因為在新學期裏創辦古風詩社要邁出實質性的一步——申辦,再不能如上學期停留在籌辦的準備階段,所以她急不可耐地等待著新學期的到來。

收假的日子,她們宿舍的四個人都按時到校了,劉嘉露沒有因為難舍難分而拖延到校的日子,盡管帶著離別的傷感,但在見到程紋璽、董茜茜時還是顯得異常高興,必定有一個月時間沒有在一起了。葛碧潭與她同行,被早早等候在停車點的周浩接著傾訴他們的離愁別恨去了。這一點早就被程紋璽預料到了,未等她們的熱情過後,程紋璽就將猜想說了出來,劉嘉露笑著隻是點頭示意猜得正確,沒有用語言回答是怕觸動了自己因為離別而顯得十分脆弱的感情,一個月的相守,一時的分開得有些時日才能習慣。三人一邊交談過年的見聞一邊分享著帶來的家鄉土特產品,後又開始收拾起各自的床鋪,整個宿舍充滿了其樂融融的氣氛,不然劉嘉露又該沉浸在思念男友的愁苦當中。這不僅僅是集體生活的優點,更是大學生生活的特點——比較單純而更具活力,即使有點不好的情緒也會被熱鬧的氣氛融化掉的。劉嘉露這時似乎就忘記了離愁而大侃家鄉的過年習俗。古老的秦地有著悠久的傳承,前些年被拋棄了的民俗文化現在又開始重拾回來,程紋璽與董茜茜已經在電視節目裏看到過各地這種傳統文化複興的報導,這時聽著劉嘉露對家鄉民俗更加詳細的述說如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在羨慕中多少流露出難得現場一見的遺憾。劉嘉露則在自豪中邀請她們明年的寒假一起到她的家鄉——黃土高原上過一個十足鄉土化的春節,二人激動得說出恨不能現在就再過一次年。其實各地的春節都極富地方特色,荊州也有著自己的傳承,程紋璽講出來後也蠻富有吸引力。湘西更具少數民族的風俗,有著鮮明的個性,董茜茜也為獨有的民族文化而驕傲,她在講述時流露出了少有的動情,熱愛自己民族及其文化才不失於擔起民族傳承的重任,平時隻從外表看到董茜茜的沉靜,其實她還有一顆繼承民族文化的火熱的心。一個民族的文化就是一個民族文明的傳記,丟掉文化則意味著對民族的遺忘,在誰的手裏遺忘誰便是民族的罪人。她們未必有如葛碧潭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們對於民俗文化還是有熱情的,從對年俗的頌揚中可以看出這一點來。即使她們有對於詩這種經典的傳統文化認識不足的缺點,但她們還有除此之外的優點。

葛碧潭與周浩見麵的第一句話就是關於《我為你心跳》詩作的話題,隨後他們一起走到了餐廳,一邊吃飯一邊交流著相思的離情不失為一種合適的選擇,再能到哪裏去呢?似乎沒有比這裏更恰當的地方了。葛碧潭還從包裏拿出了獨具關中東部特色的餛飩饃和小饃讓周浩品嚐。周浩看到後直呼藝術品,這哪裏是用來吃的,完全可以作為擺設的藝術品,拿著看了又看,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葛碧潭見此情景深受感動——在家鄉人眼裏再普通不過的蒸饃在沒有見過的人眼裏成了這麼值得誇讚的藝術品。她看得出來,周浩不是裝出來討好她的,不是愛屋及烏的表演,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誠讚美。她暗自為自己的母親以及家鄉的人們有這樣的傳承而欣喜,也為祖先有這樣的創造而自豪。

很短的時間內飯就吃完了,但久別重逢的纏綿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消化,飯後依然坐著沒有離去而是談了很久,看到周圍人少或者趁別人不留神之際周浩還做出了親昵的動作,葛碧潭也樂於接受,這也算是見麵後熱情的有效釋放,如同燃燒的柴禾隻有火焰的熄滅後變成灰燼熱量才可散盡一樣,他們之前預備好的情話說到挖空心思再也想不出來時,似乎才可淡化他們的相思之愁,交流也失去了剛見麵時的激動不已。周浩發現談話間葛碧潭慢慢變得有些嚴肅,他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不解中詢問得知,原來是葛碧潭想到了申辦古風詩社的事,不由得心情沉重了起來,他在寬慰與鼓勵中反複表態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將全力以赴支持她的這一人生理想的實現。她這個時候的的確確需要他的幫助,不然以她一個人的力量及精神不敢保證不半途而廢,隻要有他的陪伴,那怕僅僅是跟隨其後,她也會如有依靠的堅強後盾一般地勇往直前,否則她會有單槍匹馬的無依無靠,在遇到困難與挫折時連一個傾聽她訴說的人都沒有該是怎樣的悲慘是不難想象的。當她聽到他堅定的話語時心裏湧動著一股股的熱流,而且臉頰泛起了紅暈,周浩以為是餐廳裏的溫度高使她有了這樣的反應,豈不知她是被他感動後才緋紅了臉頰。他以十分關切的口吻問起她是否因為熱得有些不適,而且告訴她如果真是這樣就回宿舍吧!她聽著他的話時緋紅更多地泛起,沒有回答他的詢問,而是以含情脈脈的目光注意著他,就在他停止詢問的那一刻,她緊緊地擁抱了他而且熱吻了起來。這時若大的餐廳裏用餐的人不是很多,他們周圍的人更是稀疏,她不是抓住了這樣的時機而行動起來的,而是情之所至,不能自抑的舉動,但也與人少有一定的關係,如果人很多,她一定不會讓自己的情緒發展到這一地步的。盡管大學校園裏已經在這方麵開放到了超過西方國家大學裏的程度,甚至開放到了人們難於想象的地步,但在眾目睽睽的大廳廣眾秀恩愛必定不是常見得如人吃飯一樣的普遍而被人視而不見,真正樂於被人觀賞的除非在影視劇裏才有,那是藝術的需要還是追求商業利潤的所迫,是值得商榷的。現實生活裏男女情愛的神秘麵紗雖然已被揭去,但必定還屬於隱秘的範疇,肆無忌憚一定是不理智的舉措,葛碧潭肯定懂得這樣的道理,但她這時還有了這樣的行為方式,除了激動不已還能有什麼解釋呢?她感謝他的體貼入微好象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了。熱吻過後,離愁進一步消化,也該到離開這裏的時候了,因為同宿舍的三個人惦記著她,她也惦記著她們,盡管與劉嘉露一路同行而來,但與程紋璽、董茜茜已有月餘的分離了,雖然不如思念周浩的濃烈,但也是時刻掛在心上的人,盡管平時有磕磕碰碰,但離開後卻有很多的思念。

葛碧潭推動虛掩著的宿舍門時驚動了諞得熱火朝天的三個人,她們即刻停止了正在進行的交談,尤其是程紋璽幾乎是從座椅上蹦了起來,走上前與葛碧潭擁抱在一起,董茜茜笑盈盈地上前接過了葛碧潭背上的包,程紋璽抱住葛碧潭的雙手直到她較長的寒暄進行完畢才鬆開,她的熱情洋溢令葛碧潭非常感動,其實她也有同樣高度的熱情,隻不過沒有程紋璽善於表達而已,與程紋璽的擁抱結束後,她發現董茜茜可掬的笑容背後一定深藏著同樣深厚的感情,但董茜茜的靦腆卻失去了程紋璽做出熱辣動作的勇氣,於是葛碧潭上前緊緊地抱住了董茜茜,她對董茜茜的擁抱正如剛才程紋璽對她的擁抱一樣用力與長久。由此可以見得,經曆一學期的共同生活,四人建立起了深深的友情。葛碧潭走回宿舍的路上已經預料到她與她們見麵後的話題一定是關於她與周浩見麵的內容了。既有這樣的預料她便準備了滑稽的段子與她們分享初見時的快樂。自然又是程紋璽首當其衝地提問了,什麼吻了幾次,熱吻到了什麼程度。她不僅按照提問一一如實回答,而且添加了不少的調侃,其中的一段是與程紋璽、董茜茜都有這麼熱烈而長久地擁抱,與周浩就可想而知了,與他的吻比擁抱是在更加激烈中進行的……這樣的表現大大出乎她們的料想,甚至使她們產生了驚訝——想不到一向穩重端莊的詩人有了如此的改變,變得有些調皮。葛碧潭不是看出了三人的驚異,而是如預料她們的提問一樣預料到了她們會是這樣的態度,她為了給她們帶來更大的歡樂,就在她們還未從異樣中反應過來的時候,下邊的一句話使她們產生了更大的驚訝,乃至詫異坐在這裏說出這句話的不是葛碧潭,她們已經不是懷疑耳朵聽對了沒有,而是懷疑眼睛看清了沒有。她說出的話是如果不是學校規定的限製,叫周浩來這裏,他們可以吻給她們看。太突如其來的變化了。三人聞言先是一愣,然後就有了上述的表現,之後是大笑,但笑得不是開懷而持久,因為笑時她們仿佛感悟到了什麼——她們本想開她的玩笑,反而有被她玩的感覺,於是終止了笑,也終止了開玩笑。葛碧潭見一下子清靜了下來心裏又有些失意,又主動地問起她們在她到來之前談了些什麼,能否也讓她分享一下。程紋璽告訴她交談的內容主要是對她與周浩見麵後種種行為的猜想。她對程紋璽的話表示相信的同時又質疑不止於這一個話題吧?程紋璽又讓她猜能說什麼呢?她籠統地回答是過年的事。劉嘉露在一邊急了,對著程紋璽來了一句何必為難她的反駁後簡單地告訴了葛碧潭她們主要交流了各地的年俗。

見麵告一段落後,葛碧潭見她們都鋪好了自己的床,也動起手來鋪床,董茜茜一邊給她解釋本想給她鋪的,但又不知如何布置,一邊給她幫忙。

四個人見麵後離情很快而且用很簡單的方式就渲泄完了,遠比情人見麵後離情的釋放容易了許多。各人開始幹起了自己的事情,隻是偶爾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時間在慢慢地流逝,但離晚飯還有一會的功夫,去早了又擔心晚上饑餓,所以這一天最後的一頓飯得等到飯時去才合適。就在這等待吃飯的無聊中,程紋璽忽然想起什麼大叫一聲,劉嘉露受驚後埋怨了幾句,葛碧潭與董茜茜同樣受驚但沒有如劉嘉露把怨氣發泄出來,而采取的是容忍與寬恕。程紋璽想起的事是放假前她們一起去春熙路時葛碧潭在走進奢侈品賣場時沒有與她說完的話,當日因為忙碌與困倦忘了問,次日又惦記著乘火車的事忘了問,坐上火車後百無聊賴中想起來了,本想打電話詢問的,昂貴的漫遊話費使她終止了這一想法,一個假期偶爾都會想起沒說完的話題,自己叮嚀自己開學一見麵就詢問,沒想到見麵後的熱情衝淡了記憶,到這時候才記起來。葛碧潭在她這麼突然地提問後,一時反應不上來,經過短暫的回憶後,想了出來,但離開了當時的環境也就沒有了慷慨激昂的議論了,要表達的意思高度概括後應該是有賊似乎是正常的,春秋時代有孔子的出現,也有盜蹠的存在。不正常的是旁觀者冷若冰霜的態度,這樣的現實才是最可怕的。因為這樣的表麵透視出的是整個社會道德風尚的退化,是道德底線的幾近崩潰,難道竊賊在行竊之際受害人沒有覺察的可能而周圍人眼睜睜地視而不見,甚者還在幸災樂禍,不是事實嗎?但願這樣的災不要降臨這樣人的身上,一旦被竊也一定會如所目睹的那個受害人一樣的歇斯底理地大喊大叫,誰敢保證那個受害人就沒有觀賞過別人的被盜呢?如果行竊之際,周圍所有的人群起而攻之,賊還會有今天普遍存在的大膽嗎?曆史上對於賊最基本的定性是偷偷摸,而且常常以此用來比喻,哪裏有如現階段的膽大妄為,賊與強盜的概念幾乎快要相同了,如果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字典裏對於賊的解釋就得修改了。這是賊的問題呢?還是社會與廣大人民群眾的問題呢?應該由社會學家研究給予一個準確的答案。葛碧潭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程紋璽表示對她的看法讚同外,又向她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而且進行了簡單的闡述。意思是如果葛碧潭發現了行竊會阻止賊呢?還是會提醒被盜人呢?賊在窮凶極惡中往往會對妨礙的人造成傷害,這種所謂的見義勇為也往往會付出慘重代價的,更氣人的是提醒了受害者不僅得不到感謝,反而遭受白眼,甚至怨言騷擾等等情況,現實是複雜而不可預料的,誰能想到出門會遇到什麼事呢。葛碧潭沒有隱晦真實的想法,告訴她們如果那天真的發現了賊的行竊周圍人都漠然視之,自己可能也會沉默不語的,因為以一己之力不僅不能改變社會風氣,對付一個賊確實有不足的現實,這不是說的一套做的一套的虛偽,也不是臨危不懼的悖逆,也不是臨陣脫逃的實踐,總而言之不是為自己的不作為辯護,因為自己很接受孔子倡導的施救原則——從井救人,難道眾人漠然不是一口深深的井嗎?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呢?見義勇為的壯舉應該建立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基礎之上才可以提倡,否則就難於評說了。不過那天真遇到賊還真敢阻止的,因為有五個人在一塊,一個人的行動一定能得到其餘四人的大力相助,否則,一個人時還是值得掂量再三的。葛碧潭的上述觀點程紋璽未必同意,因為她們自小學至今天上了大學一慣接受的教育都是奮不顧身的見義勇為,見了壞人做壞事就要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這種不計後果不計成本的觀念早已植根於她們的魂靈之中,一時不能接受葛碧潭的說法也似乎在情理之中。程紋璽雖然不樂於葛碧潭的說法,但沒有發生爭執,這倒不是因為久別重逢或者新年之際的喜悅不便於激烈的論爭,而是考慮到沒有充足的論據能夠駁倒葛碧潭的謬論,她心裏是這麼想的,但沒有敢說出嘴來,她有的論據僅僅隻有見義勇為是英雄的行為,否則便不是英雄,除此之外再想不出別的內容了。她也想到英雄的桂冠不是人人都可以戴在頭上的,往往是犧牲了性命的人才有這樣的光榮稱號,是生命珍貴呢?還是虛名珍貴呢?閃念間出現的這一疑問使她完全喪失了爭論的勇氣。這個時候也近晚飯了,於是就以去吃飯為由結束了程紋璽的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