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廣場上正放映著那些英勇烈士的事跡。
因為看過了別人的秘密,晚間我心裏頭發虛,以故來此沾沾人氣,隻求今晚能睡個安穩覺。
我坐在最為角落的地方。
前麵有小兒啼哭,於是媽媽趕緊喂奶,不顧眾人在場,就解開紐扣開始哄著孩子,但到底沒有影響到大家看片子的心思。
屏幕上一閃而過一張熟悉麵孔。
那是羅傑安白登!
他說:“沈先生英雄也,在飛機轟炸時候,為了那些圖紙,一定要去取來。對此,他生前是沒有遺憾的。”
“隻是,我覺得有必要說明的是,沈先生的妻子,雖然如今不知在哪裏,如有機會,一定是要親口告訴她,沈先生至死,手裏握著的,都是這一個……”
那是一個透明的小瓶子,裏麵有著一個球狀物體。
說不上來怎麼,胸口忽然一疼,我驀地站起,不管眾人錯愕目光,徑自溜走了。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烏衣巷口。
江南水鄉大抵如此,水巷阡陌,高低錯落的馬頭牆,緣水而築,那是鱗次櫛比的白牆黛瓦人家,枕河而居,曆經戰亂,那些人早不曉得結局如何,於是便留下了曲折悠長的小巷。
“丫頭,大晚上的,怎麼倒哭起來了?”
有人叫我,我微愣,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我說:“阿伯,我想坐船哩,可惜沒有船。”
阿伯是個心善的,許是見我哭得可憐,心一軟,替我掌了燈掛在船頭,烏篷船便搖搖晃晃地蕩遠了。
“丫頭,坐進裏麵一點兒,小心掉下去了。”
“沒事兒,我不怕的呢……”
恍惚間,有什麼驟然襲上心頭,竄入腦海。
洲洲,別怕。
我不怕的呢……
我有什麼好怕的呢?
等一切事情落定以後,我就去找羅傑安白登先生,問一問他有關沈先生的故事,或者,是我失去記憶的那段故事。
其實,不知道也無所謂,我隻是,好像隱約察覺出一絲的不對勁兒,但是若靈光一閃,還沒抓住,就已經快速從我指尖溜走了。
我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
阿伯怕我無聊,打開了老舊的收音機,裏麵的陳仄聲音便悠揚傳來,講述的是這些年間,大家如何抵禦外敵,團結一致。
聽起來是那樣地振奮人心。
“阿伯,這麼晚了,你不回家,家裏人要擔心的。”
“沒有家了,丫頭。”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突然落淚,握著竹篙的手緊緊攥著,手背是風霜洗禮留下的枯痕。
他仰頭向前,臉龐就沒在了黑暗中:“我的兒女上了戰場,以前沒有消息,如今結束了,也還沒有回來,大約是,回不來了……”
“那你的妻子呢?”
“被殺死了,刺刀穿破她的肚子,連腸子都捅了出來……”
觸及老人家的傷心事,可我卻安慰不了。
我默不作聲,隻是心情跟隨著烏篷船的晃動而搖擺不定。
我也是孤孑一人,甚至沒有以前的記憶,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親人如何,愛人怎樣……
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慶幸的是,我會為老人家的遭遇而感懷,卻始終沒有親身經曆,那麼,我已經足夠幸運了。
月已東沉,阿伯就躺在船艙裏頭睡著了,我是他請求留下的。
他說:“丫頭,你長得俊,和我姑娘差不多年紀,人也好……”
可是阿伯,我也隻能陪你這一晚,以後的許多孤寂歲月,你要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