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星期三,天氣晴。
又是一個大晴天,以前這樣的天氣媽媽都會推著姑姑出來曬曬太陽,可是從那個人到我家裏來之後,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姑姑了,她的房間門一直都反鎖著,晚上的時候還會從裏麵傳出來哭聲和撕打的聲音,肯定又是那個人在打姑姑了。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日,天氣多雲。
平安夜,那個人送了我一個很大的蘋果,還笑嘻嘻地跟我說了平安夜快樂,我把他的蘋果扔了,他很生氣,把我按在地上打了一頓,小美想來救我,也被他打了一個耳光,我好心疼。我讓他滾出去,讓他滾出我們的生活,他罵我有娘生沒娘養,我把蘋果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他才是有娘生沒娘養!混蛋,惡魔!
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一,天氣陰。
那個人把姑姑關進樓梯拐角的實驗室了,那裏麵有父親存放的三百多個人體標本,姑姑以前最害怕那裏,她現在一定很難過,我每天都能聽到她在哭。我好想她。
姑姑這個角色在陳翔如的生活裏似乎很重要,自從她被“那個人”關進實驗室後,陳翔如接連半年的日記基調都很悲傷,很壓抑,小小年紀寫下的東西竟然像是一個經曆了滄桑的遲暮老人,而且還是一個有些消極的老人,每天除了在日記中寫下對姑姑的想念,結尾肯定還要留下一句“我恨他”。
恨意似乎已經成了一顆幼苗,深深在他的心裏紮根,並且瘋狂生長。
六月一日,兒童節。
我已經可以用鋼筆畫出很漂亮的人,媽媽送了我一支新鋼筆,正是我一直想要的那支,可是很可惜,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用它畫畫了。我曾經答應過姑姑,要給她畫一張最漂亮的鋼筆肖像的,姑姑對不起,我也許不能兌現承諾。還有小美,我也說過要把漂亮的小美畫進畫裏然後裱起來,掛在大廳正中,對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開頭還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怎麼到了後來語氣越來越不對。
這日記,怎麼看起來像是絕筆了?!
我心裏咯噔一聲,趕緊再翻下去,這還真是最後一頁。
陳翔如的日記記錄到第二年的六月一日,距離六月十二日隻差了十一天。
我有些脫力,仰躺在沙發上,腦袋裏像是放了一個線團。這本日記裏確實有很多線索,就像是這線團裏的每一根線似乎都能扯出頭緒,可是等我拚命去扯的時候卻發現,線團隻會越扯越亂,線索也隻會把整件事引到更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
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循環,無解。
“誒?這是什麼?”
正在我被一團亂麻纏得呼吸困難時,阿一從我腳邊撿起來一張紙,應該是從日記本裏掉出來的,拿過來一看,隻見上麵用藍色鋼筆歪歪扭扭寫了六個大字——“陳翔如,安息吧”。
看字跡應該是陳翔如字跡寫的,隻不過寫字時用的力氣太大,所以才會看起來歪歪扭扭。
這個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應該已經到達極限了。
我小時候父親雖然會把我關進車庫,關進地下室,但是他從來沒有打過我,甚至沒有說過很重的話,我的記憶裏也沒有跟人發生肢體衝突的事,可是在看到這紙條和陳翔如日記中被毆打的記錄後,為什麼會有一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夢裏被藤鞭一路追趕的畫麵再次湧上腦海,我後背瞬間冒出一層白毛汗,雙手完全無意識地抬起來在頭上來來回回擋著。又來了,那個看不見的人又出現了,之後整個人縮到沙發角落裏,再不敢動,“別打我,別打我!”
我什麼都沒做,不要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阿一趕緊過來輕輕抱住我,以為我發燒了在說胡話,還摸了摸我的額頭。我一把抓住了他伸過來的手,緊緊抱在懷裏,“我沒有生病,阿一,我好害怕!那根鞭子又出現了。”低頭時正看到日記本在我腿上平平整整,都是因為它,是他讓我在這大白天的看到了那個東西,都是因為他!我像是碰到了燙手的東西,一把將日記本扔了出去,這東西裏裏外外的透著詭異,我不看了,我們走吧。
我拉著他的手就要往外走,阿一站在原地沒動,我被他扯住,最後沒能走出這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