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猶疑的樣子,她的心好像刹那間沉入水底。
她忘了他是未來的天子。
猛虎榻前豈容他人安睡?
她瞬間便清醒了。
然後開始疏遠陌長生,卻對那日的事情隻字未提。
陌長生從來都不知道旖旎曾經心動過,更不知道旖旎已經對他死心。
心動是曾經,機會給過一次,他錯過了,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她不會再給第二次。
自此,他是太子,是她好友的哥哥,僅此而已。
懸掛在轎頂的鈴鐺清脆響起,在空闊的宮道上悠遠……
“老爺,夫人,小姐回來了!”
旖旎腳踩在矮凳上,正在下轎輦,便聽到丁老伯的呼聲。
“丁伯,您精神還是這麼好。”旖旎笑道。
看著丁老伯額頭上溝溝壑壑,以及佝僂的背,心底是踏實的感覺。
終於歸家了,倦鳥歸巢,真好。
父親站在門內,堪堪幾步之遙,含笑看著她。
旖旎卻不管不顧撲進父親懷中,時光仿佛倒退回幼時光景。
隻是父親鬢間平添了白發,她也長大了。
淚珠大滴滾落,鳳謹淳撫著她的發,慈愛而柔和,“回來便好,以後一家團聚,父親不會再讓咱們一家骨肉分離。”
“好。”旖旎擦幹眼淚,笑意盈盈。
“進屋說吧,你母親很是想念你。”
鳳夫人半靠在繡床上,卻已是瘦骨嶙峋的樣子。
“旖旎,我的女兒。”
“娘親。”旖旎握住母親的手,母親一向儀態大方,此刻見到她卻是在失聲痛哭,心被狠狠的揪緊,剛剛才被父親勸住的淚水簌簌流下。
“娘親身子怎麼樣?”旖旎急切問道。
“你不用擔心,娘身子康健著呢。”鳳夫人捧著旖旎的臉,“娘親的小旖旎竟生的如此好看了。”三年裏,錯過了女兒的成長,每當午夜夢回,皆是女兒受了委屈無處哭訴的樣子,現在女兒就在麵前,鳳夫人卻唯恐這是鏡花水月、虛幻一場。鳳夫人將女兒緊緊摟在懷中,喃喃自語:“旖旎以後要待在娘親身邊,哪也不許去。”似是說給旖旎聽,又似乎是說給自己聽。
“好,女兒哪也不去,女兒要陪著娘親一生一世了。”
鳳夫人笑的像個孩子,似是累極了,打了個哈欠。
旖旎扶著她躺下,哄了她睡下。
一回頭,父親站在門外,滿目愧疚看著她們母女兩人。
這些年,鳳謹淳已是位極人臣,鳳家權勢越發如日中天,世人隻看到鳳相在朝堂上赫赫風采,又哪能體會得到他一家骨肉離散的痛楚?
他身為男兒,不能讓妻兒快樂無憂,妄為人夫,妄為人父!!
旖旎走在鳳謹淳身邊,“父親不必自責,如今女兒不是回來了麼?女兒再不要進宮了。”
不再進宮的意思是?鳳謹淳眉心一跳,疑惑看著旖旎。
旖旎歎了口氣,“一切單憑父親、娘親做主了。”
鳳謹淳想到她在宮裏的處境,也罷,他多留意著點吧。“你去梳洗梳洗,去自己的房間休息一會兒,待你母親醒了爹再派人去喚你。”
旖旎點點頭,福了個身下去了。
她的房間一如三年前,布置得溫馨雅致,物品陳設仍是原來的樣子,不過打掃得卻是一塵不染。
坐下須臾,娘親身邊的魏嬤嬤過來,身後跟了兩個小丫鬟,都托了兩個漆盤。
魏嬤嬤慈祥看著她,“夫人自小姐走後,每個季度都要裁剪了布料給小姐做衣服,原本想送進宮給小姐的,可是在宮門口就被攔下了。奴婢選了兩身小姐現在能穿的,小姐先穿著,改日奴婢再讓人量了小姐的身形,為小姐做幾身衣服。”
鳳夫人如今臥病在床,旖旎是要侍疾的,不能穿的鮮豔,魏嬤嬤便挑了一身水藍色的蝶戲水仙裙、一身淡粉色攛花六幅裙,還有兩套頭麵並著一些首飾。
“嬤嬤有心了。”旖旎頷首,指尖輕輕劃過裙裾,鼻子酸澀。那一針一線,皆是母親的心血,卻被她辜負了三年。三年,不能承歡父母膝下,讓父母牽懷掛念,是為不孝。
臉埋在掌心,淚水從指間滑落,滲入裙裳,是溫潤的冰涼。
她不會再離開家,不會讓父母思念女兒時,隻能對著這些死物。
顫抖起身,腿早已麻了。
梳洗罷,坐在菱花鏡前,看著鶴兒為她描眉梳妝,但是那腫得像核桃的眼睛卻是鶴兒用脂粉也掩飾不住的。
母親已經醒來,也在妝洗。旖旎便在自家花園內緩緩踱步,師父立在前方,那抹白色的影子,仿佛讓其他人都低入了塵埃,世間隻得一個他。
仿佛過了千百年,他依舊守候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