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指尖劃過額頭嫣紅傷疤,“奶娘,你放心,旖旎現在活得很開心。”心一點點下沉,皇宮,一個偌大華麗的鳥籠,緊緊縛住了她的翅膀,一步錯,終身錯,史書上的前朝舊鑒,老嬤嬤口中那些塵封的可怕的事情,如一口警鍾,時刻在耳邊敲響,能活著,便已經不錯。她想活下去,看春暖花開,潮起潮落,她想出宮,孝敬爹爹和娘親,臥在師父膝下聽師父狂妄自大的吹噓,她還想再放一回師父為她紮的美人鳶……
那些美好的事情,是過往,也是經年舊夢;是奢想,也是過眼雲煙。
不想多聽,不願多看,就這般,安靜地待在宮裏,應該不難吧。
手指沾了胭脂,慢慢塗滿鏡子,鏡子裏,自己的容顏漸漸模糊掉,亦擋去了額頭上的傷疤,“奶娘,從此以後,旖旎便裝傻充愣,應該,能護住自己的平安吧。”
旖旎一字一頓道。
景娘怔了一下,“什麼意思?”
陽光正好穿透窗戶,灑在了旖旎的身上,景娘看向旖旎,隻覺得前所未有的陌生,旖旎小小的耳朵上一層細細的絨毛上好像鍍上了一層金光。曾經熟悉的清澈的眼眸,如今平淡無波,皇宮果然是最容易改變人的地方嗎?
“從今以後,旖旎便永遠不再向人透露自己的真實情感,喜與憂,榮與寵,皆虛或幻。”
三年後——
不知不覺,入宮已經三年了。三年裏,除了過節和宮中貴人的壽辰,旖旎很少看到母親,至於父親和師父,更是從沒有見過麵。
前幾日和玉華公主去給太後請安,太後依舊雍容華貴,拉過旖旎,和藹笑道:“旖旎馬上及笄了吧。”
旖旎乖巧稱是。
“哀家老了,看著你們這些孫輩們從幼時懵懂長到豆蔻芳華,你們也即將成年,馬上各自嫁娶,馬上連重孫也快出來了。”太後想到了自己的曾經最美的那段年華,惆悵不已。
“太後娘娘不老。”旖旎道,卻未多說。
“你這孩子,哀家說了多少回,要和長生和玉華一樣,直接喊哀家皇祖母。”太後無奈。
旖旎垂下頭,揉搓著衣擺。“旖旎知道了。”
“對啊,皇祖母最好了。”
太後看著吐著舌頭撒嬌的玉華,她最愛女孩,這麼多的孫女中,也就玉華敢親近她,旖旎和長生一般大,又是和玉華玩在一處的,卻始終不曾和她親近。那孩子,小小的年紀就離家,生在陌生的環境中,也難怪膽小怯弱,從不主動與人親近。存了憐憫,說話難免軟了下來,“三年沒回家了,待你及笄前,便回家吧,如今你年紀大了,該找個好人家了,正好讓丞相好好籌備,一些女兒家該學的禮數,總歸要讓你娘親教教。”
“旖旎知道,謝太後娘娘恩典。”旖旎心裏大為驚喜,終於可以回家了,簡直想歡呼雀躍,終究還是未表露出來,隻是淺淺一笑。
她再過兩個多月及笄,也就是說再在宮裏待兩個多月就能回去了是嗎?出了慈寧宮,旖旎覺得整個人好像都要飄起來了。
遊廊拐角處,一道身影竄了出來——
“要死啊,陌長生你不要嚇人好不好??”玉華手叉腰,朝著……自己的同胞哥哥怒吼。
陌長生掏了掏耳朵,對玉華的無理視若未睹,倒是看向了旖旎,旖旎沒有表情,看著青磚上的蓮花圖紋默默發呆。陌長生頓時興致索然起來,三年了,旖旎變得沉默寡言了許多,無趣了許多,十二歲以前的旖旎,那般任性可愛,仿佛一夕之間變得不愛說話,不喜談笑,有時可以坐在窗邊發一下午的呆卻也不說一句話。這樣的旖旎,失了初識的潑辣,沒了棱角,卻讓他覺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