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很有興趣地看著他,“哦?”
陸陌點點空中,“我可否把這招叫做隔山打牛?”
常洛笑而不語。
四月初三,殿試。
大殿外早早就已經站了十幾個士子,規規矩矩地排好,沒人敢造次,臉上卻早已顯露出了激動之色。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踏入這片地方,一個很多人這輩子都踏不進去的地方。可現在,他們腳下踩著漢白玉的長階,頭頂琉璃翠瓦,一仰頭,就仿佛能看見未來站在這裏的場景。四月初,宮中的春意已濃,春桃與淡色梨花,濃豔杏花交映著,有些已經開敗,有些新抽了枝芽,有些則開的正豔,一簇簇擠在牆頭,似是想要一探諸生風采。常洛與那些士子的心情也沒有什麼相異,等待了許久的一刻終於到來,內心的平靜一下子被打破,有什麼東西要從心房噴湧而出,有緊張,有期待,有害怕,不知道多少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大殿的門緩緩打開,常洛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殿首的那個人,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被撫平,燕軻也看了過來,對著她安撫性地一笑,殿外的落花被裹挾了進來,飄散在兩人之間。
士子們過來,站到階下,齊呼萬歲,一個個報上名姓。
燕軻看過,一一叫了名字上前談話。
待到鄔桐的時候,燕軻仔細打量了一下,“你的文章朕讀過。”
鄔桐一震,靜靜站著等著下言。
“很好,不論是文采還是見識,都讓人欣賞,這屆太學裏,能有你這樣出色的人才,朕甚欣慰。許祭酒也常和朕提起你,希望這次殿試,你不要讓朕失望。”
鄔桐深深一拜,“學生定不負皇上厚望。”
“常洛。”
“學生在。”
“這屆太學中唯一的女學生,能站到此處,實屬不易,朕亦寄大望於你。”
“多謝陛下信任,學生定當努力為之。”
“好,那就開始吧。”
鑼聲鳴響,兩個內侍走上前來,放了題目。
題目放出來的時候,眾人都默了一默,就連常洛也感到了些許震驚。
四個大字工整地書寫在棉帛上:何為臣道。
誰人不知皇上前幾日剛剛因為屯糧的事情在朝堂上與右相一黨大犯爭執,右相更是言辭毫不避諱,惹得陛下大怒,那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連禦史台都坐不住了,開始彈劾蕭衍,可是究竟結果還是一樣,一一被駁回,還都領教了一下厲馬大獄的牢飯滋味。這篇策論的名字,擺明了就是在就前幾日的事情論事。
這次殿試的題目就是擺明在與蕭衍叫囂,這些學生寫的不好,排名自然也就靠後,寫的好了,便直接得罪了朝中官員,得罪了右相,如此,左右為難。
常洛舉筆,看向坐在上麵的燕軻,他這一舉,是在試探?想要看看這屆的舉子中,有多少敢於冒著被排擠打壓的風險把這篇文章寫好,看看有多少人剛強不屈,能夠為王黨所用。那麼,剛才他對自己和鄔桐所說的話,是否也是將此任托於他們二人?燕軻也察覺了她的目光,往這邊看過來。她緊忙低頭,筆尖空中停留了一會兒,沾墨利落寫下這個題目:為人臣者,不為其外,是為臣道。
既然如此,那就由她來開這個頭。
“自古君臣有別,臣子當有臣道。為臣者,當比官中之事,而不應言其外。上能忠於君,下能信於民,此為忠也。人世有常禮,君為上,臣為下,下之人守節而審慎,則義禮形於上而通於下。夫為君者,蔭德於人,為人臣者,仰生於上……”
待到常洛停筆之時,天色將暮。
往後展了展筋骨,她起身交卷。
與她一同起身的還有鄔桐,兩人對視了一眼,先後交了卷,走出了大殿。
一出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階下,常洛才開口。
“鄔兄,如何?”
鄔桐長長歎了一口氣,仰頭望天,“難啊!”
不知回答的是題目難,還是以後的路難,亦或是,二者皆有。
翌日。
許綏寧走入殿中,將那遝卷子呈上,“陛下,昨夜一夜,臣與幾名博士仔細閱過,二三甲的名單已經定下來了,一甲三名還待陛下定奪。”
燕軻接過來,一一看過,上麵雖有圈有叉,但都以圈為多,有一份上麵甚至有四個圈。他抬手點到一份上,推到一邊,劉福生立馬會意,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朗聲道,“邢正賢,探花。”
燕軻在剩下兩份卷子裏看了很久,不像是在看卷子,倒像是在做著什麼定奪,很久之後,用筆沾了朱砂,輕輕一勾。
劉福生看了一眼,“常洛……”
許綏寧站在下麵,側耳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