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寄北從未在意那些流言,卓小公子其實是知道的。秋寄北也曾旁敲側擊地叫他不要多想,他說,淩雲,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己心。
那時候卓小公子低著頭,什麼都沒說。後來,他邀請秋寄北來到青龍國,在那個名為“幽夢”的房間裏,幾次想要開口,卻終究隻是默默喝酒。
如今,在這夜風陣陣的靈心畫舫之上,在這歡聲笑語也掩蓋不了流言的“杜康盛會”當中,卓小公子借著酒勁,終於鼓起勇氣,對秋寄北說出那三個字,轉身就走。
他發現秋寄北的手腕有點涼,他發現秋寄北的耳朵有點紅,他發現秋寄北的味道幹淨而溫暖,他發現自己已經同秋寄北一樣高了,他發現自己的脊背像秋寄北那樣挺得筆直,他發現不管怎樣強作鎮定腦海裏卻始終回旋著“落荒而逃”四個字。
怪我吧,怨我吧,恨我吧,朝我發怒吧,與我恩斷義絕吧,讓所有人知道我的卑劣吧,隻要……別忘了我。
卓小公子回到房間,掌心裏緊緊地攥著那枚粉色蓮花墜,並不尖銳的花瓣在手心裏留下幾處痕跡,他又將它握起來,覺得除了它,自己一無所有了。
秋寄北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可是他想他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對於“淩雲”的信任。即使他說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又怎樣,行商為何不可以取代號?即使他姓卓又能說明什麼,朱雀卓家這些年的酒水並沒有一絲一毫借鑒他秋家啊。
為什麼他會那樣敏感?直到很久之後,秋寄北才明白。
每個人都會死,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們都會覺得自己還能活很多很多年。隻是還有一些人,他們的時光彷佛被命運裝進了透明的沙漏當中。眼睜睜看著剩餘的日子越來越少,卻還要沾染世俗的髒汙;明知道死期就在那裏越來越近,卻無能為力;即使是個將死之人,卻依舊無法將內心的隱秘和盤托出,想想就覺得無望。
……
“喂,秋寄北,你的玉佩呢?”
蕭鳳瑩與林傑“奉命”領著合作夥伴秋寄北在蕭家庭院中閑逛。
聽到蕭鳳瑩的問話,秋寄北轉過頭去,麵色清冷,明知故問:“什麼玉佩?”
蕭鳳瑩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就是你以前掛著的那塊啊,粉紅色的,蓮花墜子!”
“鳳瑩姐姐,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啊,我怎麼沒印象。”林傑撓了撓頭發,他不是沒見過秋寄北,隻是沒有同他說過話而已。
“廢話,難道你是女孩子嗎?”蕭鳳瑩瞪著林傑。
林傑恍然大悟:“鳳瑩姐姐你喜歡粉色蓮花墜?我明天就去鋪子裏找。啊,不,我去收最好的籽料,找最好的師傅,給你做個獨一無二的最好的蓮花墜……”
溫潤的玉墜貼著秋寄北的胸口,小小的花瓣似乎變得尖銳了,不然為什麼會感覺喘不過氣來?
秋寄北想起“淩雲”寫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信中包裹著這枚小小的玉墜。
“我想來想去,沒什麼可以贈與你的,就把它留給你吧。”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看著蕭家園中翻卷著葉片的樹木,又想起了那位名為“恩賜解脫”的朱雀國武者。他現在走到哪裏了,他會見到神女菖蒲吧?他還記得他答應過的事嗎?
當五行大陸恢複正常的時候,所有逝去的生命,都會回來的吧。
等到那一天,淩雲,再與我一起去“幽夢”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