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少次通宵嚐試,也不知道多少次否定自己,讓卓小公子有信心挑戰秋寄北的,卻是他在半睡半醒中失手調錯的一壺酒。即使是錯誤的配比,即使他再也沒能調製出第二壺,不論如何,他得到了秋寄北的“認輸”。他信上說得清楚,如果秋寄北無法幫他找出配比,那他就勝了他一次。如果那樣的話,就請秋寄北為那酒命名。
結果,秋寄北果然為它命名,“幽夢”。
後來卓小公子在青龍國定居,在燕河邊的某家酒樓中發現了一個名為“幽夢”的包廂。廂房色調是淡淡的青色,屏風上繡著翠綠的修竹。他看著那一片竹子,想起的卻是秋寄北。秋寄北,一個如同修竹一般站得筆直的人,一個如同修竹一般高高在上的人,那樣出塵,那麼遙遠。他贏過他一次,可是他卻更加不滿足,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勝利。
卓小公子廢寢忘食,釀了一壇又一壇酒,寫了一封又一封信。酒香越來越濃,信紙越來越厚,一起解讀酒經殘卷,一起研究新的美酒,一起談天說地,一起雪月風花……“杜康盛會”再次來臨,兩人終於再次從信紙當中走入會場,攜手談笑間,淩駕於眾人之上。
可是卓小公子午夜夢回,居然夢見了秋寄北,猛然坐起身來。
那一刻,他的心中既驚惶,又憤怒。
明明兩人隻是鴻雁傳書,為什麼輕易就卸下了心防?
秋寄北看上去明明是個冷情之人,為什麼那樣毫無保留地指教和幫助自己?
卓小公子及時收手,刻意疏遠他與秋寄北的關係,可是他沒有想到流言來得那樣凶猛,也沒有想到貌似無稽的流言竟然那樣接近真相。但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他隻在乎自己的所思所想,隻在乎自己的目標,隻在乎自己的心。
可是他的心對他說,最最令他措手不及的,最最令他沒有料到的,卻是在流言來臨之前的煎熬,那是他自己給自己的煎熬——他,竟然已經習慣了從前的日子,習慣了有秋寄北的時光,習慣了那無數個深夜裏伴著酒香的無數頁書信……
我們究竟是朋友,還是對手?
我們之間是友情,還是利用?
我對你……真的隻有“友情”嗎?
卓小公子摩挲著那粉色的蓮花墜子,感覺自己走入了一座望不到邊際的迷宮。
他嚐試著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酒的世界中去,思念卻總在疲憊的間隙趁虛而入;他嚐試著把自己灌醉,睡夢中卻全都是那個修長如竹麵容如玉的男子;他嚐試著流連於紙醉金迷的風月場,卻怎麼也融不進那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麵對那些千嬌百媚的鶯鶯燕燕,聽著那些銷魂酥骨的婉轉低吟,他隻感到一陣陣厭惡,可是當他偶然瞥見一位酷似秋寄北的小倌,竟發現自己心跳加快,掌心發幹,一連灌了幾杯冷茶才將心中那份慌亂與躁動勉強壓下去。
“青龍淩雲”的名頭越來越響亮,卓小公子越來越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更越來越不敢麵對自己的感情。身體的病使他日漸虛弱,心中的“病”卻令他溫和安寧。他守著那一遝遝的書信,守著那兩三年的記憶,守著那又甜又苦的夢境,在心病中百死不辭,萬劫不複。
流言猛於虎,他不想為卓家抹黑,所以,就一直以“淩雲”的身份活下去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卓小公子感到無比的孤寂。
如果沒有人打翻那一壺“清琴曲”,如果一開始就以本來麵目認識你,如果可以從頭來過,我們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