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驀地大笑道:“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和我談條件的人不少,可是這麼年幼,這麼理直氣壯的,你是第一個。說說吧,我若幫你救人,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幫你指路。”
“就這個?恐怕吸引不了我。”男子一笑,“就算沒有你,我每條路走上一遍,總會走出去。”
“每條路都走上一遭要花上幾天時間,這裏山路又長得都差不多,分不清東西南北的話,出去有些難,著急趕路的話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了吧!”
菱歌嘴角一勾,斜睨著男子,深深地表達了對此的鄙視與得意。
“好丫頭!”男子看著菱歌,竟不生氣,眼神中充滿欣賞。
四歲的稚童敢與自己談條件,實在令人欣賞,觀察細微,分析得條條是道,有如此膽識如此頭腦,也不枉費自己占用時間試她一試了!
青山疊繞間,兩人相視而立,衣袂長飛,兩雙眸子黑而深邃,囊括了蒼穹。
相視了不知多久……
“我可以幫你。”沒有戲謔,沒有狡黠,看不出麵容的喜怒,那是將菱歌與自己放於同等地位的鄭重與嚴肅,青山白衣,此時的他才真正似不染凡塵,不食煙火的謫仙。
菱歌的眸子閃耀著金色的光芒,盡管未身著錦衣,身上雍容華貴的氣質卻是那麻布補丁掩蓋不住的。
“恩。”簡單的一個字,卻看不出絲毫的懈怠。
“不過,我的條件不是要你指路,而是做我的弟子,你可願意?”
“菱歌願意。”
“你叫菱歌?”男子默默念叨了幾句,“采菱泛湖,逍遙詠歌。好名字,不過,人間能得幾逍遙?紅塵鉛華魂牽繞。逍遙二字,不易啊。”
不遠處,幾近幹涸的池塘,恐再不能采菱泛舟。
“可有姓氏?”
“沒有。”
“如此,我名蕭寒,你隨我,姓蕭如何?”
“好。”
蕭寒牽過黑球的韁繩,取下一柄劍佩在腰間,通體湛藍,宛若寒冰,與其主人之名蕭寒二字當真極配。
“走吧!”蕭寒一胳膊夾起菱歌放在黑球背上,而後一個起躍,輕鬆地落坐在菱歌身後,“哪個方向?”
菱歌會意,指了指前方最高的山峰,烈日當下,沒了濃鬱的雲霧雖距離遠了點,但頂上屋寨清晰可見。
“駕!”一聲長喝,黑馬奔騰而去。
疾馳之下,發絲肆意地亂飛,不斷撲掃到臉頰,微微有些痛癢,菱歌並不理睬,隻緊盯著愈來愈近的山巒,看著逐漸清晰的寨子慢慢出現,眼睛慢慢發紅。那寨子如同尖銳的鐵釘,直直地紮在菱歌眼睛上和心上,鮮血漫流。
菱歌不住顫抖,手指掐著大腿,直至泛紫,隻有這樣,她才能製止自己立即跳下馬的衝動。竭力控製著自己,努力地維持著鎮定,與那一夜一樣。
似是察覺了菱歌的不同,蕭寒緊勒韁繩,停馬而下,靜靜地看著馬上的孩子,鬆開了她緊掐大腿的手指,“如果你無法控製自己的恨意,不妨恣肆地去恨。若不能隨心而活,來這人世一遭未免太無趣了些,隻是,不要某一種情感支配了自己的人生便好,尤其是恨。”
“我忘不掉爺爺倒在血泊中掙紮痛苦的樣子,那個賊匪,他刀上染著爺爺的血,我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這恨意,深入骨髓,浸入血液。
蕭寒探手微略過菱歌蹙起的雙眉,轉過菱歌,雙目對視,“想報仇就報吧,讓你爺爺可以在九泉之下瞑目。”
雙手攬過菱歌,將她抱下馬,放在黑球邊上。
距離青狼寨還有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蕭寒將菱歌和黑球帶到一旁藏匿起來,摸著菱歌的頭,“等我,最多一炷香。”
話畢頭上的觸感消失,菱歌猛然抬頭,看不見任何身影。
菱歌隨意找了塊地方,木木地坐下,看著正在愜意果腹的黑球,似乎完全不擔憂自己的主人,大快朵頤之後馬頭一揚,做享受呼吸狀。
“有時候做馬也不錯,”菱歌喃喃道,“餓了就吃,什麼也不用想。”
黑球咈咈一聲,以示抗議。什麼不用想!我想的可多了,一會兒可能要馱三個人,不吃飽怎麼行,又不是你,坐在上麵悠悠揚揚的就好!不行,再吃飽一點,賣命太累!
黑球轉身,用自己英勇的馬屁股對著菱歌,低頭繼續吃草。
山林中,草木茂盛,遮蔽著陽光,並不炎熱,知了卻在撕心裂肺地叫著。
一夜未睡加上滿心的悲痛,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邊有了師父和黑球,心慢慢的卸下了防鎖,菱歌有些倦了,蜷著身子,抱膝坐著,低眸盯著地麵,仿佛世界靜止一般,蟬兒的嘶叫也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