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尚年少,並不懂得,愛情也分很多種。”似乎也是第一次,老爺子對夏南語重心長,“而有一種叫做‘犧牲’。你不適合他,不能給他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東西,而恰恰感情,是最不經歲月推敲磨礪,總需要額外的事物奠定穩固…

也許到最後,你們會發現,當這種隻是起初熱烈,最終會隨著時間逐漸化為烏有的感情消失了的時候,你們之間空無一物。那才是最痛苦的煎熬,也許到那時,你才會醒悟,我今天對你的殘忍,其實是很正確的做法…”

“不是的!感情才是最珍貴的啊爺爺!我愛顧匪,他也愛我,我們已經發誓要陪伴彼此一輩子,你不能就這樣分開我們…求求你――”

也不知是哪來了這麼一股衝動,夏南猛地跑到老爺子麵前,噗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尊嚴是她僅存的東西,此刻已經不複存在。

然而相較於顧匪,尊嚴又算什麼?

老爺子沒想到她會這樣做,盯著跪在腿邊滿眼是淚的她,足足愣住幾秒鍾。

“求求你,爺爺,讓我們在一起…我發誓,以後我會學乖,不再惹你生氣,會努力地學習,努力成長,成為一個配得上顧匪,也配得上顧家的人…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隻求求你,求求你同意我們在一起…”

端著茶碗的手,微微收緊。心裏有種類似動搖的念頭忽然閃現,可也隻是那麼一瞬間。清醒的理智迅速拉回他幾欲退步的衝動。

“不行!”

驀然閉眼不再看向可憐不已的夏南,老爺子堅定道。

“爺爺!爺爺!求你,求求你――”她仍不放棄,放佛不等老爺子一個點頭,她就要永遠跪在這裏一樣。

“你今天不離開,遲早有一天也會離開。就算我承認你們的感情,社會輿論也會給你們最深切的打擊――想當初,你以將成為顧文繼女的身份進入顧家,於情於理,我的確沒有反對的理由。可後來你母親去世,你本與顧家不再有任何關係,顧匪卻以‘叔侄’之名將你收養回家…

一對年齡相距甚遠的叔侄,卻培養出了男女之情,這種事你以為所有人都會理解?人言可畏,能夠留到最後的,隻會是越來越多的惡意猜測,而這種傷害,也隻會由顧匪一人承擔。還有你被人欺辱的事…於寧已經得知,於家也就一定會知道,如果顧匪拋棄於寧,可以預見於家惱羞之餘,定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愛上了收養回來時隻有13歲的侄女,且這女孩沒身份沒背景,本身還不‘幹淨’…你替顧匪想過沒有,他要麵臨怎樣的世俗處境?!另外,‘顧氏’如果因為一個你而產生諸多負麵影響,也實在有負我畢生花費的心血…我絕不允許!”

顧老爺子逐層分析,越說希望越顯得渺茫。也越說,越讓夏南心涼。

“你本該清楚,你與顧匪在一起,隻會為他帶來負擔與拖累。若有那麼一絲自知之明,你就應該主動趁早離開。”

“所以,我的答案是,不行。無論你怎麼求我都沒用…絕對不行!”

顧老爺子說完,用力地撥開夏南抱住他的手,如同抖掉粘在衣服上的落葉。

親手掐滅了她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

於寧還等在外麵,見夏南走出,立刻下了車。

“怎樣,談妥了嗎?”

輕揚的音線中帶著勢在必得的篤信,想必早已從老爺子那裏得到了安心的肯定。

走到於寧麵前,朝她伸出手,見她臉上流露戒備神情。

“手機還我…”夏南的嗓音已經嘶啞。

於寧一愣,忙從口袋裏掏出電話還給她,瞄著她臉上再也無法掩飾的頹色,撇了撇唇,“你早該知道會有今天,夏南。從一開始,顧匪就不是你能隨便幻想的人。”

夏南置若罔聞,隻是垂著頭,沉默地把電話塞回包裏。

“我知道你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人,沒關係,雖然你仍青春年少,有的是時間消耗,可我也不會輕言放棄。我曾把最美好的時光都押在了顧匪身上,就連與他的結合也是忍辱負重,隻等這場虛假的婚姻最終可以被日漸積累的感情填滿…

我做出種種妥協,等了這麼久,若沒回報,怎能甘願?夏南,如果你仍然不想停止對顧匪的糾纏,我也已經做好長期奮戰的準備,總之…如果我們三個人注定會有一番你死我活,那就不如一起痛苦好了!我絕不主動退步!”

於寧從沒說過這樣的狠話,說完之後自己都在連連暗喘。急促語氣聽得出也是動了真格。

夏南依舊不語。

此時此刻,他人再說什麼,已不重要。

所有與生俱來的鬥誌,所有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執著信念,都已在剛才,被老爺子以不費吹灰之力輕易擊潰。

原來,她是這般稚嫩嗬…卻為何曾覺得隻要心中充盈滿滿的愛,便可安穩立於天地間,哪怕狂風驟雨,巨浪來襲。

也始終認為自己就是顧匪贈予過的那一枚“小兵”棋子,努力向前誓不後退,便可一路衝向勝利的終點。卻忽略了人生這一盤棋,她是最為卑渺的那一顆,是生或死,並不由己。

“人定勝天”也許隻是某位無望者的自我安慰,而時至今日,她的確有了一種被狠狠擊倒、不可翻身的無能為力。

“喂,”於寧發表“戰書”之後,並未得到任何回應,頓時不滿地推了她一把,“你幹嘛呆愣著?說話啊!”

“無論如何,你是不願放棄的,對嗎。”夏南終於開口,目光渙散著飄至遠方。

“當然!剛剛不是說得很清楚?!”於寧篤定道。

“那麼,如果現在換做你是我…你又會怎樣做?放棄,還是不放棄?”她又問,啞然的聲音像被撕成碎縷的綢緞。

於寧張開嘴巴又驀然頓住,突然發現,這是一個不能回答的問題。

――不論肯定還是否定,都與她的自身利益相悖。

“我永遠不會是你,這種假設根本沒意義!”

於寧最終憤憤道,說罷,用力踏著六寸高跟走回車旁,打開車門時,想了想又回頭。

“你的問題,我倒也可以反過來問你,如果你是我,你又會放棄嗎?說穿了,夏南,在想逼退別人的同時,我們不妨也先掂好自己的份量…與我相比,你根本不配得到顧匪,甚至連爭取的資格都沒有。我能給他的,你一輩子都無法具備。世界就是這樣的不公平,你趁早認清,趁早解脫。不合適的人事,再過流連不舍、窮追猛打,也隻會是作繭自縛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