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幹脆我們誰都不告訴他你在這裏,讓他活活幹著急,好不好?”齊商很壞心地笑,鏡片之後的眼睛有抹狡猾。

夏南盯著他,不太明白這種建議到底什麼意思。

“不想見他又不願讓他擔心,是不是?就算因為他傷心病倒,也還是不想讓他受到一丁點的折磨。”齊商輕易拆穿了夏南的心思,“所以說,愛情這東西總是很矛盾。”

“矛盾的隻有我自己,是我陷入了自我編織的愛情幻想裏…他沒有。”夏南輕聲開口,語氣與眼神都非常失落。

“真的嗎。”

齊商揚唇,再次露出她看不懂的表情。

――如果真如她所說,那個男人不在意,也在這份複雜糾結的關係感情裏不為所動,一點矛盾感都沒有,又怎會在接到他一個電話後,便火急火燎地飛車趕到了“齊天城”,此刻正在門外困獸一樣地走來走去?

小丫頭八成是在顧匪那裏受到了不少打擊,再過勇敢的心也開始變得忐忑。最終便隻能看到自己的心情與狀態,而不敢再去奢望對方的心意。她還尚且年輕稚嫩,沒能明白,假若一個男人真的無心無意,不想受困於一份無望的情感裏,又怎會給你絲毫糾纏的機會?

“今晚就不跟你聊太多了,你需要靜養。有什麼話咱們明天繼續。”

齊商站起身,指了指床邊的控製鍵,“需要什麼,按動這個就馬上會有人來照顧你。”

看住他走向門口的背影,夏南忍不住又叫住他。

“齊叔叔,你可不可以幫我編個在這留宿的理由?”

齊商轉身,笑望著她。

“‘回娘家’還要理由嗎?安心地住下吧,想多久,就多久。”

……

“她醒著呢?怎麼樣了,好些沒有?”

齊商剛打開套房的門,就迎來一句焦急不堪的疑問。

“醒是醒著,但狀態不佳。而且特別吩咐,不想見你。”

擋下幾欲闖進房裏的顧匪,他淡然道,感到有點好笑。

――瞧這家夥現在這副狀態,根本就與小丫頭描述中的“冷漠”不相符合嘛。

“不想見我?”顧匪擰起眉心,十分不爽這種事實。

“說是不想,我猜也許隻是不敢。”齊商篤定,“你也別著急了,反正她身體沒有大問題,打過針後睡一覺就好了。你先不要進去擾亂她的心情,之前還坐在馬路邊哭呢,這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的。”

顧匪抿唇,有抹心痛拂過眸心。

“走吧,咱們先去喝喝茶,聊聊天。我也是不容易見你一次。”齊商搭住他的肩,“剛才護士為她的藥劑裏增加了一些安眠成分…你想看她,也不急於眼下一時,過會兒再說。聽我的安排,不會錯。”

“論輩分,我可是你學長。為什麼要聽你的安排?”顧匪歎了口氣,無奈中隻能跟齊商走。

“我決定認夏南為幹女兒,這事兒八*九不離十她也會同意。所以…‘準女婿’怎麼就不該聽我的?”

顧匪聞言一瞬錯愕,而齊商的表情,則像一隻勝券在握,沾沾自喜的狐狸。

套房熄滅了燈,隻留一盞靜靜地暖在房間一角。

寧靜環境與感冒症狀令夏南精疲力竭,昏昏欲睡。

因此,當她聽到有人步入房間時,並未理會――除了查看狀況的護士,想也不會有別人。

慢慢地,輕微足音消失,床邊塌陷,像是誰坐在了她身旁。

疑惑著剛要睜開眼,卻問一抹低沉清然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在耳邊。

“南南…你睡著了嗎。”

心緒一震!頓時困意全消。

全身汗毛似乎在顧匪開口的瞬間集體直豎,而她卻努力地維持著合眼熟睡的姿態…不是不願看他,而是她沒有辦法在經曆了這難熬的一天後,還可以強作坦然鎮定地麵對他,不想他眼中的自己更加狼狽。

幸好房內光線熏然,而夏南側著臉,背對燈光的方向,讓顧匪看不清她臉上細微的神緒改變。

“真的睡著了。”又是一句,比先前更柔和。自言自語般的語氣,像是有些放鬆,又像帶著點惋惜。

“你這丫頭,嚇壞我了。”他輕吐埋怨,對著“沉睡”的夏南,“接到齊商電話時,我還不信。可推開你房門,發現你真的不在家裏,你沒法想象我當時的心情有多糟…好像一不留神你突然不見了,而我會再也找不回你…南南,如果你在今晚出了任何差錯,知道嗎…後半生叔叔除了悔恨,也就再沒別的事可做了。”

夏南心頭一顫。心裏一股溫暖的酸楚彌漫開來。

“對不起,”顧匪接下來的道歉拉回她傷感的心緒,“我不是有意要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你最該清楚的,叔叔多疼你。”

叔叔疼你。

這一句如一根柔軟而尖銳的刺,直直地插入夏南的心裏。

眼淚悄悄地流出來,流進了枕頭裏。

顧匪停頓了一會兒,又換了個姿勢――輕輕地躺到了她身邊。

熟悉的氣息頃刻間籠罩下來。那一點艱澀的糾結,也似乎瞬間消失殆盡。

顧匪側臥,伸開一手搭在她身上,就像攬著一個熟睡中的孩子。

“自從把你帶回家,我慢慢發現,也許我跟你的相識真是命中注定的安排――隻有你,能把我逼迫到無路可退的地步。隻有你具備讓我束手無策的能力。所謂世間萬物,一物降一物,就是這個道理嗎?”他自說自話,又輕然地笑了。

“很多人都說,我當初實在不該惹來這麼個‘麻煩’。其實如今回想,你還真是個小麻煩…可倘若時間重來,退回曾經,我依然要選擇帶你回家。對於這一點,許是無奈中的冥冥注定,我從未後悔過,並一直甘之若飴。因為你雖屢屢逼我到窘境,讓我忍無可忍,退無可退。可你卻也給過我從未有過的滿足與快樂:人活一生,能被一人心無旁騖地愛著,是最幸福的事了。而我又何其幸運,能夠得你真心。”

他的聲音又一點點地黯淡下去。

“你常說,憎恨時光,憎恨與我之間漫長的十七年差距,因為它阻隔了很多可能,遠得讓你追不上我的腳步。”他撫摸她的頭發,任光滑發絲穿過指間,“可你是否知道,也許不是你追不上我,而其實是我,被你遠遠地落在了後麵――你又如何能讓我重回到已然浪費掉的十七年前呢?要知道,抵達未來從不是難事,最難的卻莫過於重回當初。即是‘當初’,便再也回不去了…下一秒的你、明天的你,會越來越美好,而叔叔卻已開始慢慢變老。相較戀戀不舍與私心地占有,我更願你的美好,能被更值得的人去發現,收藏,珍惜。”